“可是,我们死了那么多人,我不能接受,那都是我们的族人,不能让他们白死。”阎承抬起脸看着武理。

    “那么,是要为了那几十万已经死去的人,葬送我们整个蛮族吗?”

    “你应该知道,那秦泽打得是什么仗,对待敌人,他从不留情面,雁落山一战,除却我们蛮族大军被他歼灭外,金家派出的兵马也死了个干净。”武理此刻已收起悲色,双眼像是刀子般凌厉。

    阎承心有不甘,说道:

    “金家虽然不比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到了这个时刻,他们定然会派出所有兵马,将秦泽这支孤军镇压!”

    “在我看来,那金平武所说的话,倒并非全是假话。”

    “至少现在,秦泽大部分兵马还不在这里。”

    武理摇头冷笑:“那是你只见到了冰山一角!”

    “金家自从丢了金陵,逃到南泽来后,兵力早已经不复从前,而秦泽又怎会在打最重要的一战中只带少量兵马呢?”

    “若他真是如此愚蠢之人,先前的那一场场仗,那也胜不了!”

    “先前那金子义说秦泽带着千艘战船登陆的南港,他们竟有这么多的战船,这本就是超出常理之事。”

    “显而易见,这次他过来,必然是有着极其雄厚的实力,如此才有恃无恐,直接深入腹地,不从金陵打来,而是从海上而来。”

    “那躲在南泽的金家,如今是丧家之犬,即将迎来覆灭,这才引兵求援,这天下,即将彻底落入秦泽掌心,这个时候,我蛮族与金家站在一起,那只会迎来灭亡,而若是选择跟上焱国,兴许还能求得一线生机。”

    这番话阐明了利害,屋内那些族人纷纷为之附和起来。

    “族长说的是,现在不比从前,大势所驱,我蛮族在此时也自当顺应大势而行。”

    “金家即将覆灭,这时我蛮族不能看不清形势。”

    阎承看着众人七嘴八舌的附和,本来已经逐渐平静的脸却又涌上了一层怒色,他一脸厉色的怒喝道:

    “你们都这样说,难道就没人想过为大王他们报仇吗?!”

    “我们几十万族人,就让他们这么白白的死在那相隔千百里的大山之中?”

    “他们的亡魂还在山中游荡,他们的尸身被野兽蚕食,这些死去的族人们,我们不给他们声张,他们在九泉之下,又岂能安息!”

    “我蛮族,难道就要这么忍气吞声,屈服于敌寇身下吗?!”

    这满含怒意的话让众人为之一震,那些附和之声立时止住,阎承瞪着双眼,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一些人低下头,脸上现出愧色。

    阎承又看向武理,脸上怒气不减反增。

    武理面色深沉,闻言冷声道:

    “阎承,你是打定主意,认为我蛮族一定要出兵攻打秦泽他们吗?!”

    阎承寸步不让,握着拳头怒声道:

    “打!”

    “这口气怎能咽下去!”

    “我蛮族的好男儿,从不畏战,即便死在战场之上,也是不屈的!”

    “任他秦泽有多少兵马,我们拼尽全力,誓死与他一战!”、

    “不管你们怎么说,我相信族内还有那英勇之人敢于随我上战场!”

    说到此处,阎承怒发冲冠,手指着自己的脖颈吼道:

    “族长,你若是执意不出兵,那请你现在就砍下我的头!”

    “我死了!你们可以安稳的待在南蛮,迎接敌寇来奴隶我们了!”

    话音一落,众人脸色一变,当即就有人上前出言道:“阎将军,你不能这样说,你是我蛮族”

    阎承将来人一推,怒声道:“要么杀了我!不杀我,那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蛮族被人使为奴仆!”

    “族长,你下决定吧!”他死死盯着武理。

    武理看着怒发冲冠的阎承,却出言喝道:

    “派兵去打那又怎样呢?像金家人说的那样,镇压叛军,砍下秦泽人头,报了大王他们的仇?”

    “且不说几乎不可能,就算真成了,那又如何?!”

    阎承脸色一僵,有些不太能理解这番话。

    而武理却接着喝道:

    “金家昏庸无能,将国土丢得七七八八,他们早已经没能力掌控大乾了!”

    “除此地之外,其他各处还有一堆叛军,他们镇压不了,我蛮族如今元气大伤,参与其中只会让族人死得十不存一,即便金家日后再起势,那时候我们的敌人又是谁?我蛮族要在这一场场战争中,得到什么?!”

    阎承被问得说不出话来,武理继续怒声道:

    “仇怨!无穷尽的仇怨!”

    “直到像你说的那样,我蛮族所有人都战死沙场,我们整个族群全部消失,如此,那是真的彻底结束了!”

    “相较于已失民心,将我们视作所谓‘蛮子’的金家,我更希望大乾换了个主后,我蛮族能得到更平等的对待!”

    “秦泽要拿我们怎样,我不知道,他若是将我们也当做奴仆,那就和他拼死一战,他若拿我们当人,当做这国土上的一份子,那我们蛮族一定能繁荣昌盛!”

    听到这话,阎承怒气勃发,质问道:“你能保证吗?他可是已经杀了我们几十万人了!”

    武理摇头:“我保证不了。”

    “但我只知道现在和金家联手,今后我蛮族一定会彻底消亡!”

    “金平武这次过来,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一个或许能化解与秦泽之间恩怨的机会,你明白吗?!”

    阎承剧烈喘息,眼中却依旧燃着怒火。

    武理接着道:“将他们扣留在此,若是金家在接下来的交战中显出颓势,我们便将这些人送于秦泽,以示我蛮族归降之意,而假若金家真占据了上风,镇压了秦泽,那我们再说先前是在集结兵马,但因兵力分散各处,导致耽搁了。”

    话到此处,阎承怒极反笑:

    “那可真是表忠心啊,我蛮族,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不仅忍气吞声,甚至说不定还要助我们的敌人一把?!”

    他突然发狂,朝着身边所有人吼道:

    “我蛮族,就是这样的吗?!”

    武理怒容满面,突然走出一把抓住阎承手臂,拽着他往门外边走。

    阎承也不反抗,反而大笑:“杀我吧,杀了我你们就不用为难了!哈哈哈!”

    众人纷纷劝说,但武理将仅是将阎承拽出门口,而后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接着,他手指前方,怒声道: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

    “你心里的蛮族人都该在战场上厮杀,就该英勇无惧的死,那你看看我心里的蛮族是什么样子!”

    阎承仍在大笑,但目光却还是跟着看去。

    月朗星稀,先前的宴席上此刻火堆还是在燃着。

    每一处火堆前,都挤满了身着粗布汗衫的孩童,小的不过两三岁,也有那半大小子,男男女女围坐在火堆旁,吃着宴会上剩下的食物。

    年幼的孩童们抱着一块块骨头啃得满脸都是油,即便是吃剩下的食物,但也格外美味。

    毕竟平日,那是很难吃上的。

    孩童们不知晓此处的争吵,一边吃着一边嬉戏打闹,欢声笑语几乎无处不在,说起来这也是很少才能出现的欢乐时光。

    毕竟,几个月前,他们都失去父亲了。

    家中的顶梁柱倒下了,以农耕,狩猎,畜牧为主的家里失去了“父亲”这样一位劳力,生活自然艰辛许多。

    今天晚上,在得知要办宴会后,嘴馋的孩童早就在眼巴巴的等着了,毕竟武理爷爷并不是一个严肃凶恶的人,他的话,应该不会介意。

    而事实也恰恰如此,宴会一结束,不待他们开口,已有大人们上前来让他们过去了。

    对孩子们来说,能冲淡失父这种悲伤情绪的,或许一顿好饭,就能慰藉不少,更何况来此的,那都是同样的人。

    孩子们还在欢笑,但阎承的笑声却戛然而止,他身体僵硬,手指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去吧!去打吧!”

    “带着你的部下,带着那些愿意跟随你前去死战的人赶赴沙场,与金家一起迎战秦泽!”

    “我蛮族已经有了数十万失去父亲的孩子,再多一些,咬咬呀或许还是能养得活!”

    “但你出去之后,挂上你自己的旗,不要牵扯上我族内其他人!”

    “我不想让这些可怜的小子们还没长大,就早早夭亡!”

    “他们的父亲死了,我要对他们负责,我要尽可能的将他们养大成人!”武理怒目对着阎承吼道。

    嘶吼声终究还是惊动了孩童们,于此刻,他们都看向了争吵的武理一行人。

    斑驳的火星在夜空中飘动,火光下的那些质朴面容,红彤彤的小脸上露着迷惘与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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