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忧定定地看着岳陶陶，像是在确定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只是无论他怎么看，都没发现任何对方在开玩笑的意思。
可岳师村屠村案发生的时候，她不过刚出生，一个婴儿，怎么可能会有记忆。
“你说你亲眼看到？可当年的你不过是个小婴儿。”
岳陶陶知道对方不相信自己的话，但当天的场景，曾经一次又次的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非常真实，她曾试着去画哥哥的画像给观主师父看。
当年是观主师父给她家人收殓的，他见过哥哥的尸体。
观主师父看完后问她怎么会有哥哥的画像，说连身上的衣物都和当天所穿的一样，我不死心，又画了母亲的画像给观主师父看，因为母亲脸上被砍了一刀，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但是凭着衣物，观主师父还是认出了母亲。
很奇怪的是，她并没有父亲的任何记忆，因为她只记得当天胡人闯进院子杀人的情景。
她曾在书上看过，有人会对悲惨的记忆印象深刻，永生不忘。
“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记得，那天母亲和哥哥在房中陪我玩，母亲听到了动静，让哥哥和我呆在房中，自己出去了。”岳陶陶脑中出现过无数次这个场景，她甚至还都记得当年屋中每个物件。
“我阿兄抱着我，站在窗边往外看，我们看到了一群胡人，他们留着胡子，眼睛深邃，鼻梁很高，手上都拿着弯月刀，一看就不是大周人。他们看到母亲，什么话都没有说，一刀砍向母亲，母亲倒下后，还对着倒下的母亲补了几刀。”
回忆涌现，岳陶陶眼眶骤红，那些影像既是罪证，也是家人爱她的证据。
她浑身颤栗，用双手抱住自己，继续道：
“阿兄小声地哄着怀中的自己，他怕我发出声音，还用手捂住了我嘴巴。当时的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咿咿呀呀对着他笑。他看了看房中的布置，把我安置在母亲装衣物的箱子里，对我说：妞妞，乖乖的，不哭，别出来。然后用一碎布挡住我，盖上了箱子。”
“观主师父说，阿兄的尸首是在箱子前发现的，他被刀刺穿了身体，箱子上有几道刀痕。幸好那个箱子不大，那些歹人觉得不可能有人藏在里面，所以没打开。”
“可他们不知道，箱子装不下成年人，却可以装下一个一个月大的婴儿。”
岳陶陶说完面带恨意，缓缓抬头望向赵无忧：“你说，胡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大周？要不是因为你们赵家勾结外敌把人放进来，我们岳家村就不会全死光了，一百零三个，整整一百零三个，他们有些为人父，有些为人母，有些还是个孩子。”
理智上岳陶陶觉得这事没有证据，只是猜测，情感上，她认为赵家军间接害死了岳师村一百零三口人。
她之所以选择嫁进来，就是想查清楚当年的真相。
因为这里才最接近真相。
赵无忧不知道如何形容他此时的心情，可他就是莫名地相信岳陶陶。
可他看着眼带恨意的岳陶陶，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这漫天的荒唐事。
赵无忧觉得气闷，起身走到窗边，他烦闷地打开窗，看着黑漆漆的院子吸了口气。
冷静了一会，才再次走回床边坐下。
他对着岳陶陶严肃且认真地说：“害岳师村103条人命的，不是赵家。”
岳陶陶琢磨这事已经琢磨了十几年，既然朝廷可以把岳师村的案子判为山匪屠村，那赵家军投敌卖国是假的也不是不可能。
当年岳师村那帮胡人，用的可是弯月刀，不说尸体，就是岳陶陶藏身那个箱子，都布满了痕迹，大理寺不可能不知道歹人用的是弯月刀。
只有胡人，善用弯月刀！
这也是她为何愿意嫁进来的原因。
赵无忧明显在查青州矿产的事，也就是说他可能在查当年的赵家军案。
她冷静地看着赵无忧说：“哦，不是赵家，那是谁？你有证据吗？”
十几年来，赵无忧说服自己的母亲留在临京，就是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是通敌叛国的人。
今天岳陶陶问他有什么证据，他不能说因为“相信”两个字。那不仅不能让人信服，也侮辱了已经死了的三万多的赵家军。
终有一日，他会让这三万将士，被人堂堂正堂，坦坦荡荡喊“英雄”。
“我此时拿不出你想要的证据，但既然你能依靠一段记忆，推断出自己的仇人。我想问你，一个守了边关几十年，被百姓称为大景守护神的将军，对方一个穷乡避壤的小国，要用什么样的东西才能诱惑他通敌叛国？”
赵无忧右手抚摸左手上的玉扳指，没等岳陶陶回答，眼神望向远方接着说：“赵家军三万将士投敌被绞杀的消息传到赵家的时候，我和母亲正在读父亲的家书。他在家书里说让我好好听母亲的话，乖乖等他，他下月回京述职。当时我和母亲，祖母，叔伯一家都在临京。你说一个要通敌叛国的将军，会对自己的家属留在临京吗？就算他不在乎亲情，但赵家的大部分家业也在临京。”
赵无忧说着他对当年的事情的疑惑，当年的事太多不对劲的地方了。
赵家许多的族人都在临京城，赵家军里的士兵更是。
当年去幽州的廷尉只说有赵将军通敌叛国的书信，却止口不提他为什么要通敌叛国，赵家不说在幽州，在临京都是响当当的将门家族，从大景立国开始就已经忠君爱国的武将。
荣华富贵，赵家不缺，手握兵权，更是权力滔天。
对方究竟要给什么，才能让赵家军放弃在大周的一切。
岳陶陶心中其实已有了答应，但听赵无忧这样一说，有被说服到。
当时那案件有诸多疑问，却迅速定性判罪，与岳师村的案件审理手法都一样。
而且自己的放着自己的宗族妻儿不管，也很奇怪，就算他成功去了敌国，那他在临京的亲属们不也死定了吗？
两人沉浸在各自的思考里，屋里静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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