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混沌绚烂，如蛋花汤一般，将日月星辰都煮成了一锅，让人分不清黑夜白昼。无数条状色块混杂在一起，如同梵高的画。
高中校园的教学楼与旗杆后，是大学校园的人工湖与河流……两个跨时代跨地区的场景融合在一起，仿佛某种奇美拉缝合怪。
街道上人形交错，肢体扭曲交叠，仿佛立体化的阴影。
整个世界就像某种抽象艺术与现实的结合……可以从中看得出花花草草，却无法认出其原本模样；听得见交流呓语，却总听不出具体内容；看得见人物动作，却总是看不清他们的脸。
学姐的精神世界，竟混乱到这种地步？
宋奕终于才明白所谓“真正的盗梦和人造虚拟实景完全不同”是什么意思了。
二者确实不是一个东西。
如果说，计算机制造的世界是一板一眼，循规蹈矩，看似真切……那么由潜意识组成的人类梦境，则如同迷雾沼泽，总是似是而非。
弗洛伊德认为，梦是潜意识的投射。
仔细想想，平时人做梦，是不是会经常遇到奇怪的世界，奇怪的人物，奇怪的剧情？
所以“潜意识探索技术”自然也同样，内容会光怪陆离，非常抽象。
“沈青鱼最近被坏人盯上了，你知道是谁吗？”
此时此刻，在街头一角，探长于致远正向一个人形阴影发出提问。
“什么……坏人？我……不知道。”
人形阴影口齿不清，勉强回答着。
见对方并不知情，于致远干脆连招呼也不打，径直转身走向下一个目标，并继续发问——
“你知道沈青鱼被谁伤了吗？”
“……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如此这般，循环往复。
连续问了许多阴影人之后，探长仍未得到确切答案，但多少得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
尽管他有心掩饰，始终绷着一张淡漠的扑克脸，但宋奕还是从中看出了几分释然。
他到底想要什么？
逐渐进入状态后，宋奕开始怀疑起这位探长的动机了。
尽管此前，对方声称带他来是为了给学姐治病，在潜意识世界里唤醒她……但现在看来，怎么也不像是在治疗的样子。
按照周兵的说法，梦中的这些模糊人形阴影，名叫“潜意识影子”，作用差不多类似于梦主精神世界的“预设npc”，是梦主碎片思想的投射。
而与潜意识影子进行交流和谈话，可以借此打听一些梦主的个人信息……这也算最温和的一种“盗梦”方法了。
“瞧，重点来了。”
于探长突然指向前方。
原来，在两人探索了一大段路程后，前方云开雾散。
混合校园地皮之中，骤然出现了一片形似医院的场景。
脚下水泥路被替换成瓷砖，周边是森白的墙壁，就连医院病房那混杂药物气味也复刻了出来。
这片场景清晰度出奇地高，就连那些穿着白大褂医护服饰的影子人物们也显得如同真人一般，有了相对正常的面貌。
“沈青鱼的意识本体就在附近。”
探长径直走过去，并开口提示道。
“作为梦主，她所观测之地，会成为梦的主体，主机的算力主要都会用在这些地方。”
“待会先找到她的本体，然后你就按照我说的做……我跟她不熟，而她比较信任你，你来做一些事，就不会引起警觉……”
“然后你也可以趁机知道一下，你在她心里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两人说话间，已走过一条医院长走廊，到了某个交界处。
前方的场景已经从医院渐渐变得阴暗，前方是一道无尘室的隔离门。
“等等。”
宋奕借机停下来，目光投向探长。
“于探长，我想先了解一下，你的治疗方案到底是什么？”
“你之前说的是，只要我陪你来进行这套什么高科技操作，你就能唤醒学姐的……而现在，我没看到任何能唤醒她的迹象。”
听他这话，于探长自然也明白意思。
“喔，那我就解释一下吧……其实一次性说太多很复杂的知识，你也未必听得懂。”
“其实从脑接机，或者说潜意识探索技术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心理治疗上开始研究应用了，这相当于是催眠疗法的更激进版。”
“在梦中解决患者的心结心魔，一般都有助于其缓解症状……小到失眠失忆，大到失语症妄想症，都有一定疗效。”
听他解释一番后，宋弈略微点头，算是勉强认可了这个解释，稍微放下了戒备。
“所以探长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去想办法解决她的心结……这样她就会醒来？”
“不，这只是理论上，而且未必奏效。”
于致远却只是轻摆手。
“前沿科技总是青涩不成熟的……且不说我们两个业余人士，就算让专业的‘解梦师’来这儿，也不能打包票治好她。潜意识治疗本就是很难的，而且需要长期治疗。”
“……知道了，我尽力配合。”
话已至此，两人继续前进。
在医院场景中愈发前进，整个地形就愈发下陷，场景也越来越清晰。
顺着大螺旋阶梯不断向下，医院气质的场景渐渐改变，变成了地下室。周边墙壁从常规白墙替换成了怪异的金属墙面，安保情况也愈发严峻，天花板偶有自动激光炮，并带有各类识别系统的关卡。
而为了隐藏身份潜入其中，于探长不知从哪偷了一套实验制服穿在身上，成功混入了那些投影人物中。
见状，宋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高中校服，一时有点迷惑。
“我要不要也换身衣服？”
“不用。”
于探长玩味一笑。
“这只是一场梦，又不是现实。”
“安保检查就是个幌子，本质上是梦主的心理防线……你是沈青鱼最亲近的人，她应该会相信你……所以这里的什么保安啊，工作人员啊，作为沈青鱼的心理投射，他们都不会为难你的，不是吧？”
“而且看到了吧，这里场景清晰，细节逻辑完善……一切都说明这些并不是沈青鱼的妄想，而是她实打实的记忆。”
“她的过去，很不简单哦。”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地下室走廊尽头一扇大闸门前。
光看这类似银行金库的厚重钢闸门，就知道后面肯定是重要场所。
“去吧，验证一下。”
一身实验员伪装的于探长，对着那扇闸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宋弈也不犹豫，径直走了过去。
【验证身份……】
【通过。】
钢闸门咔的一声响，渐渐打开。
“非常好。”
于致远拍手称赞。
“我就知道……你在她心里很重要……连这种深埋地下的秘密场所，她也愿意让你进去看，让我们省了不少事啊。”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梦里会展现本性，这位探长似乎比平时话多了一些。
他毫不掩饰喜悦之情，甚至对宋弈竖起了大拇指，嘲讽却又夸赞。
咔，咔，咔……
此时，钢闸门打开，里面显示出一个单独病房。
见到门内景象后，两人同时一怔。
只见病房里，赫然有两个沈青鱼！
其中一个沈青鱼身穿白衣病号服，正躺在一张病床上，周身插满了管子，似乎在输液维持生命。
值得注意的是，她皮肤惨白，脚上套着奇怪金属环，赫然就是那“第二人格”的沈青鱼！
而同样，就在不远处，另一个外貌正常，戴了眼镜的沈青鱼则安静坐在陪护床边，照看着病床上的“自己”。
“你……”
戴眼镜的沈青鱼看向宋弈。
“小豆包，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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