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盛都之后,赵卷、舒義和云敬梧时常会相约见面。此次见面不是在太师府,而是离盛都不远的长亭。就是多年前江酒和江桓为舒義送行的那个“情义亭”。在这里可以居高眺望整个盛都,也可以看到盛都外的大千世界;赶往盛都和离开盛都的形形色色的人经过亭子下边的道路,他们大多匆匆忙忙,很少有愿意花费大半个时辰登上亭子的人,而这里,见证了太多太多的相逢和离别。
在入冬冬眠之前,舒義还想再登高看看,不然,一到天气真冷下来,小婉铁定不准他出门。云敬梧坐在于亭中,执书已读了许久,这是他从太师府带出来的一卷书,许是预料到有人会迟到,他便旁若无人地看起来。以前在癸乙学堂,学堂书卷不多,癸乙老师讲着,他也只是听课。而进到太师府,得已故太师的准许,他能随意进到书房,并查阅他的手札,云敬梧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在那里,他阅读到了三皇五帝,阅读到了尧舜禹,阅读到了许许多多优秀人物的历史事迹,而其中最让他感兴趣的便是那一个个智慧之人的治国之法。
斜立于亭中柱子的舒義,一会儿看看外面,想着本是赵卷相邀,他自己却迟到了。一会儿又看看认真的云敬梧,先不说此人是否是大智大慧之人,虽然癸乙老师和父亲都对此深信不疑,就凭他的认真刻苦,此人也绝对是天才。一个天生的天才能挣得一时之名,一个后天勤奋的天才能飞黄腾达,而一个天生聪明无人能及并且后天还踏实认真的天才又怎么不会挣得百世之功。如果说,舒義此前看好云敬梧是因为癸乙老师和父亲的眼光,但相处这数月以来,他似乎比父亲还坚信云敬梧是东霁的明天。
“敬梧兄,我看你看这一卷不一策论已数遍,可有何感想。”
”还差些?”
“差什么?”
“论题不明,讲述的事例多是虚浮词藻,论据不足。要是我据此回答大王的一些治国经论,最多说我是一个忠实的学者,定不会给我相国的官衔。”
“相国?我说敬梧兄呀,虽然咱自负有才,可是不是也得一步步来,我父亲当上太师也是花了数十年之久。上次你还说给你一个马倌的职位就可以了,从马倌到相国,你这一步登天的步子是不是迈得有些太大了。”
“嗯,是有点,马倌之职是为了方便我看清看透做生意的门道。不过我可等不了数十年,不然黄花菜都凉了。”
“你如此着急作甚?”舒義坐下端起一杯热茶悠闲地问他。
“这些日子我阅尽了中州和我东霁的王侯将相之职,唯有相国之位才配得上大将军之职,我自然要奔着相国之位而去。”
配大将军?敢情云敬梧如此勤奋努力是为了配得上宁泣?舒義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打心里撤回了之前对他的赞美之词,如果教养允许,舒義甚至想狠狠敲打他一顿。
云敬梧又低头思考了会儿,抬头看到赵卷骑着一匹马终于出现,他收好书卷,提醒舒義人到了。赵卷跳下马背,将缰绳拴在凉亭的柱子上,气喘吁吁进了亭子,云敬梧将倒好的一杯热茶递给他,让他先缓缓气。
“幸好,你们还在,还没离开。”
“赵兄,你是不是被什么事耽搁了。”舒義坐回桌边问他,以他对他的了解,赵卷绝不是个会迟到的人。
“嗯,本来是早就来了的,不过临行前听说了一件事,就耽搁了。”
“何事?”云敬梧收好书卷问他。
“你们知道此次送郡主来和亲的人是谁吗?”赵卷倒不是故意卖关子,而是确实有些焦急。
“国书上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太史靳大人吗?”
“不是,是西良国的太子宇亲自护送。”
“太子宇?”这倒让舒義和云敬梧惊讶了,随行之人的名单送到东霁的时候,可是让东霁国主发怒了一通的,说西良国欺人太甚,仅仅派一个太史来送亲,不说王子,就是一个郡王都好一些,毕竟是皇亲国戚。可现在一下又蹦出了太子宇,西良国意欲为何?
“太子宇庸碌无为,此行是代表西良国,我想应该还有其他人。”云敬梧猜测道。
“敬梧猜得不错,太子宇带了姚岁和姚末。”
姚岁和姚末是堂兄弟,一个是西良国大将军,手握二十万大军。而另一个更厉害,不仅年少成名,还是西良太子、国主,甚至共主幽身边的红人,有关军事、民生、礼教之事,常常咨询之。
“赵兄可探听到他们想要做什么?”舒義问。
“二殿下说,也没什么,就是太子宇向我国国主强调,他自幼疼惜这个远房郡主表妹,为了两国的交好才不得已而割爱,希望东霁以最高礼节迎娶她。”
“割爱?他真是这么说的?”这种说法不同的人听过后会有不同的理解,硬要把它扯上远房表兄妹之情也不是不可以,但就是让人听过之后,甚是不畅快,想必二王子更是如此。云敬梧开始有些同情江酒了。
“最高礼节?我东霁最高之礼,是迎娶皇后之礼。这叫没什么?这已经插手到我国内政了。”舒義气愤地拍桌子。
“这倒不是,”赵卷纠正到,“他就是要行礼之日,郡主车驾先到皇宫,然后再送到二殿下府中。”
“他这是在向江诸示威呀。”
“入主宫中,怕是有点太着急了吧。”
“撒野撒到我东霁朝堂了,它西良未免太可憎了。”
“不对,虽说西良国在共主幽暮跟前多有几分薄面,但他们知道,论军事和财力,四大国之间并不相差太多,这样大张旗鼓地惹恼我东霁,他就不怕我们起兵吗?”
“如果他的本意就是想要挑起两国之间的战争呢?”这是云敬梧能想到的太子宇带上姚末的原因。而姚岁,他的出名不就是因为他的所发的论战之言吗?
开战?西良国这几年凭借自己的强大,吞灭了周边的一些小国,对一些稍弱的国家也时有侵扰,现在是胃口越来越大,想来探探东霁的底了。
“那敬梧兄,该如何是好?”
“该如何是好,想必师兄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云敬梧把问题转给了一旁的赵卷。
赵卷确有应对之策,只是人微言轻,他需要人帮忙。对方既然在礼节上下套,那便来一场“论礼”之辩。
“论辩?”舒義思考着赵卷的计划,“赵兄可是要亲自与姚岁论辩?”
“自然不是,而是我东霁的礼部尚书。”
舒義想了想,摇摇头说,礼部尚书虽有几分学识,可和满腹经纶的姚岁比起来还是差远了,到时恐怕会丢了丑,让西良太子宇再嘲笑我国。
“那我东霁就真的无人能用吗?”赵卷也算对东霁朝堂百官有了全面的了解了,可以说个个皆有才,可又个个难堪重任,真需要挑一两个在某个领域的专才,也甚是困难。
“谁说没有?太师的师弟封先生不是还在吗?”云敬梧提醒舒義。
“师叔?可是师叔他老人家早年游学诸国之间,后来在礼仪中心的中州讲学,已有十余年,他会为了东霁专门跑一趟来和姚岁论辩一番吗?”
“封先生虽不愿入仕为官,但却对中州数百年的礼制教化颇有研究,在百姓口中也颇有些名气。这些年,姚岁或许出于自身在共主幽暮跟前的出人头地,或许出于西良国影响力的扩大,他便有意无意地提出了一些建议,幽暮虽然采纳了,但却与中州数百年的文化教化偶有冲突,封先生苦于此久矣。在中州他是有口不得言,可是在东霁,舒兄,你应该能让他畅所欲言吧。”云敬梧私下里了解的朝堂文武百官可不仅仅限于东霁境内,共主和其他诸侯国又岂不在他的关注范围内。
“这个,我想,我可以将其中厉害关系禀明大王,这倒不是问题。”太师虽已逝,但舒義要在国主面前推荐一人,他还是有信心的。
“嗯,拖延时间的人有了,那谁去边疆跑一趟呢?”赵卷的第二个问题接踵而至。
“让镇西将军谈域加强防卫,时刻注姚末大军的动向,我想或许三王子可以。”舒義首先想到的就是江桓。
江桓?为何?
面对两个朋友疑问的眼神,舒義接着解释道:“这是一件很久远的事了,还是我阿娘在世时告知我的。”提起已逝世多年的阿娘,舒義有一刻的停顿,而后接着说:“谈域还是个百夫长的时候,被人诬陷私放敌军俘虏,本是杀头之罪。当年,是熹妃娘娘请求大王给予些许时日查出真正的奸细,这才让他得以继续活着,之后还做了镇西将军。”
皇宫后院,大王的女人大多恃宠而骄,要么专横跋扈,要么野心增长,利用自己的地位,企图为自己和家族争得更多的利益。在各诸侯国之间概莫如是,纵观中州数百年的历史亦是如此。而作为东霁国主宠妃的熹妃娘娘,在年轻时又恃宠做了些什么事呢?云敬梧突然想到了多年前,那个小孩掰开手指头数数的情景,他似乎有些懂了那个数字所代表的涵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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