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是从北京寄来的,而是来自东北,署名是赵军。
竟然不是家里的,郑卫民有些失望,但又有些高兴,这个儿时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并没有忘了自己。
打开信,郑卫民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卫民你好,我在新兵连已经好几个星期了,每天都在紧张的训练中度过……前几天我接到家里的信,他们从四丫儿那边拿到了你的地址,我很高兴,终于又可以联系到你了……陕北怎么样?是不是真的黄土高原……”
同样也是絮絮叨叨,郑卫民心里觉得很温暖。
但同时他又很不解,既然赵军都能知道他的地址,那说明家里是收到他的信的,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
前几天他又寄了一封信回家,这封信就算再慢,一个星期也能到了吧?
把信收好,郑卫民接着专心做土坯。
看到郑卫民回来,柳娟问道:“家里来信了?”
郑卫民摇摇头:“不是家里,是之前的朋友,他当兵去了。”
当兵?还真没有比当兵更好的去处了。
在这里的六个知青,有至少一半的人有当兵的梦,但参军的条件苛刻,他们也就只能想想。
“在哪边当兵的?”范成功比较好奇。
“东北。”
“听说那地方更冷!”范成功能想到的竟然是这一点。
陈东来一边和泥一边问道:“卫民啊,你怎么没去当兵啊?”
郑卫民心里腻歪,就你这点道行也想挤兑我?
“大家不都没去当兵么?”
陈东来心中冷笑,嘴上却不饶人:“那不一样啊!我们可都是平头老百姓,但你不是啊!”挤兑不死你!
“咋滴?你还想剥夺我插队的权力?”拿大帽子压人谁不会啊?
陈东来哑巴了,郑卫民也没有和他斗嘴的心思。
再过两年一切都会改变,他和陈东来往后都没有交集了,好坏也就这两年,没什么大不了的。
过了十五,猪圈搭好了。
郑卫民去找徐老汉,请他帮忙挑几个小猪。
徐老汉笑眯眯地说道:“卫民娃,这个事情不急!等天暖和了再弄!这会儿猪娃子可养不活。”
郑卫民懊恼地一拍头,他没考虑到这个方面。
但知青要养猪的消息却在整个大队传遍了,不好人都会特意路过知青点,看看那个新修好的猪圈。
“啧啧啧,还真像个样子!”
陈东来已经不太想掩饰对郑卫民的态度了,他觉得郑卫民没有什么能量,言语之间对郑卫民非常轻视,还经常想支使郑卫民多干活,但郑卫民没鸟他,这又让他觉得愤愤,因此在大队里经常散布对郑卫民不利的消息。
“人家北京来的知青那就是不一样,来的第一天就要吃羊肉饺子!”
“手上一点茧子都没有,一看就不是干活的人;自己不干活,还不让别人说!”
“整天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可把你们家的娃娃看好了,别到时候被公社的武装专干给逮走了。”
谣言并没有专门说郑卫民,但陈东来对王云芳的那个殷勤劲儿就能让大家知道,他说的是郑卫民。
徐老汉不知道陈东来对郑卫民为什么有那么大的成见,他觉得卫民娃是挺好的一个人,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一点儿也不娇贵,什么活儿都愿意去干。
当然了,人家卫民娃不是大队里土生土长的,农活是干得没有他们这群老农民像样,但人家也没那么娇贵,就拿养猪来说,之前来过多少知青,都没有人愿意养,一直到了卫民娃过来这养猪的活计才算真的弄起来了。
儿媳妇槐花也是精明人,她一眼就看出来了问题所在:“爹,那个陈东来肯定和郑卫民不对付!”
陈东来觉得他是黄原人,徐家村大队算他的主场;但在村里人看来,这群知青和他们的距离太遥远,哪个都不算自己人。
就比如刷牙这个事情,村里除了上过高中的徐秀莲和徐成之外,也就只有几个知青会做——农民谁做这个嘛。
瞎讲究!这是村里人对刷牙人士的统一评价。
有的事情郑卫民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王云芳听到了村里的谣言之后,很是生气。
她可没郑卫民那么能沉得住气,当下就找到陈东来大骂了一通。
“听说你陈东来在大队里到处敲怪话,说我们北京来的知青不劳动?好啊,我倒要和你这黄原本地知青好好学一学,看看怎么劳动!往后啊,我和卫民就拿你陈东来当榜样!”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但王云芳觉得如果不能打脸揭短,那吵架说出的话语就失去了力量。
陈东来还想巴结王云芳呢,没想到王云芳能主动代入到角色里,这让他极为郁闷,晚上睡觉的时候又找借口和郑卫民吵了一架。
原因很简单,嫌弃郑卫民睡觉过界了。
郑卫民也不客气:“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多占地方了?你的被子都快堆到我褥子上来了!我算看出来了,你丫就是故意找茬!走,甭睡了,出去干一架去!”
郑卫民把大衣往身上一披,顺手就掀了陈东来的被窝。
“资产阶级的狗崽子!”陈东来怒骂了一句,但却不敢出来和郑卫民打架——他自诩一个有格调的人,不能和北京的顽主一般见识。
郑卫民大声说道:“成功,你都听见了,他骂我两次!资产阶级和狗崽子!陈东来,你今晚甭想睡了,我现在就去找大队书记!”
“你去找,不敢去就是孙子!”陈东来梗着脖子喊道。
郑卫民四下一看,抄起地上的尿壶就给了陈东来头上一下。幸好还没睡下,尿壶里没东西,但飞溅出来的碎陶片却散发出极为难闻的尿骚味。
陈东来傻眼了,他没想到郑卫民敢动手。
范成功赶忙下了炕,劝道:“别动手,卫民,东来,看我的面子行不行?咱们有话好好说。”
郑卫民说道:“成功,你是旁观者,你最清楚了。我不问你谁对谁错,你心里有杆秤。”
范成功心里当然知道了,陈东来的小心思他太知道了!
“你俩睡旁边,我睡中间!行不行?”范成功在努力寻找着平衡。
隔壁窑洞里的女知青也有了动静。
“哎,隔壁好像打架了!”黑暗中,柳娟侧着身子和周玉秀王云芳说道。
王云芳说道:“听到了,郑卫民和陈东来。”
“要不要去看看?”
王云芳说道:“我不去!有什么好去的?打一架比什么都管用!省得他陈东来整天阴阳怪气。”
“你是不是对我们黄原知青有偏见啊?”柳娟不服了。
王云芳冷笑一声:“郑卫民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几天你们还看不出来?陈东来是什么样的人,你柳娟当真不知道?”
周玉秀说道:“你们怎么还吵起来了?是嫌热闹不够大?北京和黄原的知青要打群架了?”
她掀起被子起床了,同时叮嘱一句:“人家两个人有点小矛盾,你们不要上升到地域上面,这样不利于团结。我去看看,你们不要起了。”
王云芳一下掀开了被子:“玉秀,我和你过去。”
拿着手电筒到了隔壁,灯光晃了晃,看到了地上站着的郑卫民和范成功,半坐在炕上的陈东来,以及地上破碎的尿壶。
王云芳觉得很痛快,这才像是个爷们!对于陈东来,她没有半分好感——这个人太工于心计了,但又很会伪装。
“成功,你怎么样?”周玉秀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奔着范成功去的,这让王云芳抓住了重点。
原来这俩人是一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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