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轮到韩亚文不说话了,他端着黑陶酒碗小口啜着。
五粮液比二锅头的口感要柔,也比二锅头要香,对于喝酒的小白来说,小口抿在嘴里也是一种非常好的享受。
他从没想过郑卫民会给他规划了这么一条道路,广州那边能赚钱,但和去陕北相比就完全不够看了。
连合伙人郑卫民都想好了,虽然还不知道是谁,但他肯定会认识,也有交情;能走到一块去还要靠老宋这伙人来帮个忙。
之前的关系松散,但经过老宋诬陷之后,关系很明显就可以上升,成为值得信赖的伙伴。
等等,卫民好像还说了别的。
“为什么不能只弄批条?一定要我亲自走一趟?我觉得我不需要走这一趟。”韩亚文发现酒碗见底,刚刚放下,郑卫民又给他倒上。
“一来你亲自过去,往后再找你们大院或者其他大院的老干部讨人情的时候会更有说服力,别人会愿意相信一个走过陕北的人说的话;二来呢,铁路那边你要打好招呼,一定要把关系弄熟,往后会有用。”
韩亚文脑子到底还是快的:“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在运输的时候带点别的东西……”
“或者去其他地方也能弄到车皮。”郑卫民又替他补了一句。
韩亚文的思路一下子就被打开了:“也就是说,我跑个几趟陕北,再南下广州,那效率就不是老宋那群人能比的了。”
“不错。亚文,可千万记得不能小气。”韩亚文要是抠抠搜搜的,这个事情就做不长;幸好韩亚文大气,比如俩人吃饭聊天也能上五粮液。
韩亚文想了又想,说道:“那我年后就去趟陕北吧。不对呀,你爸爸不是二野嘛……算了……还是我去陕北吧。”郑卫民都不肯回家,那自然不会用父辈的关系,就算能用他也不会用,这一点韩亚文能想到。
“去陕北前来找我一趟,我把手里的钱都给你。”郑卫民又捏了一颗花生米,丢进了嘴里,嘎嘣脆,很香。
韩亚文把酒又喝掉了,嘿嘿笑道:“卫民,你丫的想法太牛了,但能不能实现,我觉得要两说。”
“先试试嘛,实在不行就等到政策开放,你再去广州不就好了?”
“那要是真的弄不来批条,我去广州不还是蚂蚁搬家?”
“也不一定。思路都给你打开了,你还可以托人找铁路那边的哥们套套关系。那么多车厢,总会有点地方留给你。”
“成!哥们是服了你了。对了,你琢磨着老宋他们什么时候会找替罪羊?”
“不好说。估计是咱们想不到的某个时候,可能那个时候他们要做大或者又想把某个竞争对手给搞掉。”
“卫民,你这脑子怎么转得那么快?你是怎么想到的?”
郑卫民呵呵一笑:“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去广州了吧?”
韩亚文把两个人的酒给倒上,端起酒碗碰了一下,说道:“你是让我带着大院的人去广州?”
“不错。让他们看到有钱赚,才能让他们过去。这样你再跑陕北的时候,他们就一时半会赶不上来。就算能赶上来,谁又能超过你去?”
这个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的,下广州要压本钱,经过半年多,那群人估计已经做到得心应手,批发价儿都可以拿到了吧?可能在那边都有仓库了。想要立刻脱身,很难。
有的时候郑卫民都觉得这群人缺少魄力和情怀,光想着占便宜去了,这种想法注定不会走太远。
“那他们会去别的地方呀。”
郑卫民又笑了:“别的地方?陕北可是老区,有几个地方能有这种感情的?来,再走一个!”
一瓶酒喝完,韩亚文犹自觉得不过瘾;墙角有郑卫民买的茅台酒,他很想去打开,但忍住了——那可是要走礼用的。
这个晚上,徐家村那边也在喝酒,大队的几个支委聚在了大队部,徐志全的婆姨贺英给炒了几个菜,又给打了酒,端的是热闹非常。
快过年了,又下了雪,烧砖窑便先停了工,冷掉了的砖窑成了娃娃们的游乐场,一群孩子在砖场里面玩耍。
下半年多少挣了一些,今年过年的气氛都不一样了,许多人家买了羊肉,准备过年的时候好好吃一顿。
许多没有报名去烧砖窑干活的人开始后悔,支书说的对啊,就算弄不成,也不过是赔进去一点力气而已,现在好了,力气真的能换成人民币,那烧砖窑可真是让人眼红。
不少人都想着年前去找徐志全拉拉话儿,年后也去烧砖窑干个几天。
徐志全特别喜欢看烧砖窑,尽管最近不冒烟了,但他就是喜欢去那边走走,就算在今晚喝酒之前也去了那边走了走。
大队部的门被推开,徐秀莲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盘鱼。
“来来来,尝尝尝尝,我做的,用的卫民的法子。”
徐伟根笑道:“秀莲,什么时候会的这一手?”
“看看就能会了,又不是太难。”徐秀莲笑道:“伟根叔,你们没想到吧,黄原城里吃鱼的人不少呢。”
“那好啊!”徐伟根笑着对大家说道:“等到明年人家来买砖的时候,咱们就做这个鱼给他们尝尝。”
徐秀莲把盘子放在小方桌上,应了一句:“能行着哩!”又叮嘱了徐志全一句:“爸,可少喝点啊!”
“哎呀知道了,你这女子,咋比你妈的话都多?回吧回吧,我们说会儿话。”
徐秀莲回去了,徐根伟很是羡慕:“支书,秀莲夏天就能毕业了吧?”
“你说这多快?一眨眼三年就过去了!我还记得当时咱们弄青贮饲料的时候,啊呀!就像做梦一样!”
秀莲这女子教书不成,还是卫民说的对,得让秀莲进教育局。
幸好他手里还有点钱,这下半年弄烧砖窑又攒了一些;据说要实习了,去哪儿实习?徐志全不打算让秀莲到学校里去了,明年直接去教育局!
等过个几天,他还得去县里走走。
几个支委没想那么多,今年烧砖窑赚了钱,徐志全请顿酒也是应该的——这里面肯定有事要商量,但看着这氛围,没人觉得是坏事。
果然,几杯酒下肚,徐志全把郑卫民的信给掏了出来,拍在了炕上。
“来来来,都看一看,卫民寄来的,下晌到的。”
徐根伟拿了过来,信瓤还没掏出来便先问了一句:“支书,是个什么事情?”
“好事情!卫民不单单寄了信,还寄了一百块钱!这一百块就先放在我这儿了,用的时候我就拿出来。”
其他几个支委手里没有信,便问道:“支书,卫民娃寄钱来做甚?”
“上次给他的照片,卫民拿去给大领导看了,让咱们多拍一些,能懂?”徐志全把旱烟丢开,也抽起了纸烟,一边抽一边眯着眼睛看众人,心里得意非常:你们能懂个逑?
徐根伟看完信,又递给了右手边的人,迟疑地说道:“卫民说的不止这些啊……除了拍照片,其他的路数也都挺好的。”心里也想道,我还能不懂?你要说那就让你说,我和你争这个干啥。
徐志全说道:“卫民这才上大学,就能给咱们寄钱了。他是个什么样子,咱们谁不知道?在咱们这插队的时候,就差啃树皮了。这钱不管是卫民出的,还是哪个大领导出的,那是得专款专用,不能用做其他。”
几个人把信看了,小心放好,都看着徐志全,等着他说话。
“卫民到底还是惦记着咱们,你们想啊,有了照片,卫民是不是就能找到大领导关心咱们多一些了?是这,这不马上过年了嘛,我先去乡里找人过来给小学校拍个照片,再把其他的地方也给拍一下……”
徐伟根提醒道:“支书,卫民放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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