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全七手八脚地爬上车,跟着徐老汉往乡里去。
驴车走在乡间的土路上,太阳升起,早晨的凉风已经不见,徐志全扯起衣领扇风;幸得道路两旁的树木足够繁茂,阳光无法完全透过。
“卫民肯定想不到,咱们还能用驴车去接他。啊呀,这驴车慢是慢一些,但稳当呀。”
徐老汉咧着嘴笑道:“当初,就是我用驴车把卫民和云芳这两个娃娃给接过来的,这一眨眼多少年过去了?尕娃都长大了。支书,家里的事能放下?秀莲明天正日子,可不敢耽误了。”
“我心里有数哩。为了接卫民,我都给安排好了。咱们中午之前就能回大队,耽误不了什么事。”
徐志全的嘴巴也咧着,只要把郑卫民和王云芳请来,其他的地方就算出点什么小差错也没关系。不管过多久,大家也只会记得郑卫民来参加婚礼的事情,谁还会记得其他?
路是土路,因为经常有拖拉机来拉砖,道路中间偶尔会有深坑;这些深坑被大队的人用废砖头碎块给垫起来,尚且能算平整。
一路颠簸到了乡里,接郑卫民和王云芳的车还没到。
“老徐,你来早了!”白川从屋里出来,打量着这个驴车,啧啧说道:“你们大队还真行,还能用这个来接人家郑卫民。”
“啊呀,不早了,谁知道车在路上开多快?”徐志全心里得意,卫民肯定喜欢这个东西。
白川把兜里的香烟拿出来,给徐志全和徐老汉各递上一支。
徐老汉推脱半天,被徐志全给硬塞到手里了:“叔,咱们抽白书记一支烟也没甚不能行的,他一个干部,就该为咱们老百姓服务,抽完咱们再要!”
白川笑骂道:“老徐,你这是把我当土豪了!”
徐老汉陪笑两声,圪蹴在角落里把烟点着,局促地抽了。
外面有了汽车的动静,又有几个工作人员跑了进来,大喘着气说道:“白书记,来哩来哩,县里的车来哩!”
白川把烟头往地上一丢,用脚踩了一下,说道:“老徐,走吧。”
原本乡里面也想招待郑卫民的,但既然到了乡里,距离徐家村那边就很近了,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把招待的地方放在徐家村。
车在乡政府的大院外面停了,一路上郑卫民和王云芳都在寻找记忆中的重合点。
到了柳林乡,总算能看到之前熟悉的街景了;还是小小的一条街。
“卫民,你看小学校,当初你们排的空城计就在那个篮球场上演的。”
“看到了,还是没什么变化啊……”篮球场依旧是泥土地面,下雨就不能用了,篮球架的篮板也更加破败,上面的木板开始有缝隙。
郑卫民想着要不要用韩亚文的名义把小学给翻盖一下——好像是可以,全县的乡镇挨着来,总有能翻盖完的时候。
再给小学校捐赠点图书和体育用具,硬件不可能和大城市对标,至少能让他们拥有一些基础的东西。
下了车,是还没发生大变化的乡政府——门口的牌子变了,以前是人民公社。
白川上前和郑卫民握手:“郑书记,欢迎回来啊!”
“白叔叔您笑我。”到了柳林,郑卫民就把自己代入晚辈角色,和白书记握了手,他又和徐志全打了招呼:“叔,我们回来了!”
徐志全嘴巴咧开:“回来好!你婶子在家里忙活,她想过来我没让。”
“秀莲姐哩?”
“也在家。她们娘俩可盼你盼了好久,正好云芳也回来了,等会你们好好拉会话。”
“哎,能行着哩。”王云芳也被感染了陕北口音。
徐老汉站在人堆外,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并不往人堆里挤;他也挤不进去,乡里面这么多的人,都想和卫民云芳说话哩,他就等等。
郑卫民四下看了一下,院子里的驴车分外扎眼,这不像是乡里干部能用到的。
“这是?”
徐志全咧着嘴笑道:“尕娃的爷爷听说你和云芳来了,赶着驴车来接你们哩。”
郑卫民看到缩在角落里的徐老汉,赶忙上前:“徐大爷,咋还能让您来?”
徐老汉手颤抖着说道:“我就想早些看见你们两个娃娃……”
王云芳心道,这辈分够乱的,尕娃可还叫他们俩哥哥姐姐呢;但好像也没人在意这种细节,她和郑卫民从到大队插队的时候就一直这么叫的。
“云芳,那等下咱们还是坐徐大爷的驴车回去?”
“能行!”王云芳觉得拉车的这头驴好像比前几年更精神了,毛色也好了许多。
徐志全也咧着嘴说道:“我带着卫民和云芳回去,尕娃二栓你们也跟着一起。那个伟根,你带着县里和公社的领导再过去啊。”
马主任笑道:“放心放心,我们又不是头一回来了,闭着眼睛都能到你们大队。”他挥了挥手,示意徐志全他们先走;这也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
郑卫民和王云芳一起上了驴车,尕娃和二栓也一起上来;徐志全和徐老汉坐在前面,一道往大队赶去。
驴车很颠簸,但走在乡间却只让人心情舒畅。
“叔,这路可千万当心着,明年苹果要出来了,路不好可运不出去。”郑卫民看到路上随处可见用碎砖块铺垫的土坑,不由得提醒了一句。
想修路需要花大价钱,这不是一个大队或一个公社能负担起来的;明年后年真的往外运苹果的时候,需要维持住路面。
“我上心着哩。大车来过咱们大队几趟,能走。这几年的碎砖块我都留着,专门用来铺路。卫民,你可能不信,咱就说往公社去的路,只有咱们大队这边下雨天能走,其他的大队比不了。”
从公社往大队的路不远,郑卫民的身体随着驴车的颠簸上下前后左右摇晃,他很享受这种状态。
不远处的砖场,还是火热的劳动场景;大队支书的闺女要嫁人,但他们在空闲的时候看个热闹便好,劳动不能停。
“等下卫民要回来,我得歇会儿,看着他进大队我再回来干活。”
不知道是谁先说的这一句,给忙碌的节奏按下了停止键;这些汉子把衣裳穿好,不再打赤膊,又赶紧用水把脸和手洗了一下,笑逐颜开地站在砖场外面等人。
大队里的其他人仿佛也算好了时间,村口从空无一人变得拥挤,还有嫁过来的婆姨抱着孩子站在树荫下等着,娃娃们也不再打闹玩耍,任由父母牵着手。
“妈,是等谁哩?”娃娃们抬头好奇地问道。
“等你卫民叔。”
不远处的驴车出现,尕娃从车上站起来,兴奋地挥着手:“我们回来了!”
看到村口的这一幕,郑卫民眼眶发热。
“云芳,这是咱们的江东父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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