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
就还是那句话。
这世界上的人呢，会形成一个巨大的人情社会，想要在这个社会里生存下来，走人情是无法避免的，但是一码归一码，你走人情归走人情，但你不能耽误其他人看病救人的功夫，那么你走人情走的可就不是人情，而是罪孽了。
“医生。”
“你看看我家小子呗。”
就在这时。
大门口被人从外推开，紧接着一个胖乎乎的妇女，硬生生的推着身后目测看起来年纪应该是在16~17岁左右，整个人看起来都比较呆板的男生走了进来。
男生整个人的表情看起来就是相当的麻木，就仿佛哪怕有人死在面前了，他也不会有任何的波澜起伏，甚至可能就会看不到，就直接一脚踩上去都会可能，从某些角度来说，就是如履平地。
在看到这一说麻木的眼睛的时候，肖尧心中微微一动，有些心悸的感觉。
这种眼睛通常来说其实并不会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更不会出现在现代的社会里，就算是会出现，其实更多的也是会出现在一些上了年纪，并且被家庭所拖累，被生活所拖累，时刻都处于那种深渊之中，无法向上找到光明所在，更无法找到出口所在的……抱着想死心态或者是抱着必死无疑的心态去一步一步的活着，如同一个僵尸一样的人的身上。
而这样的情况很少很少，几乎是趋近于0的概率。会出现在一个十六七岁的正处于青少年，正处于花样的年纪之中的孩子身上。
“医生你快看看我家孩子，这孩子老说自己胳膊疼，我之前啊带他去其他科室都查了一遍，什么毛病都没查出来。现在呀，就差你们科室了！”
女人很是不耐烦的皱起眉头来，摁着儿子的肩膀就直接把儿子摁到了座位上，也不管儿子的面子，更不管现在是在哪里，甚至就连门诊室的大门他都没有关上，反而是开始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的抱怨起来。
“你都不知道我生这个孩子生的有多痛苦，在这个孩子之前，我曾经怀了少说有四五回了，结果每回到三个月以后都检查出来是女孩，光打孩子我就打了五六回，好不容易这才生下一个男娃娃，生完这孩子以后我身体就毁了，以后再想生孩子的话，很容易会导致出现一尸两命的，所以呀，就算是我再想要个闺女我也只能咬着牙忍着没再生过了。”
听着女人的这番抱怨，肖尧默默的和一旁的张真源对视一眼，两个人都能看见对方眼中的震惊和不屑一顾，甚至是鄙夷。
没错。
就是鄙夷。
你看看你说的这话多么厚脸皮多么的大言不惭啊？还你想生个闺女，你要真想生个闺女的话，那你之前的四五个孩子，你怎么可能会打了？你那是生闺女？您那分明就是为了给你家太子爷找一个以后娶媳妇的来源口，这样的话你们又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可以毫无损伤的给孩子，又是买房又是娶媳妇，甚至还能买车的。
这种小算盘你知我知，大家心里头清楚就得了，毕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更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结果你现在还在这里大言不惭的说你喜欢闺女，想要个闺女，大大咧咧的在这里说出来这些话，真是怪让人恶心的，真是让人倒胃口啊！
然而肖尧和张真源眼中的鄙视似乎对方根本看不见，也似乎对方早就已经对这种眼神免疫了，毕竟这么多年以来，谁知道这些事情之后，好像都是用这种眼神看他的。
然而这女人可是丝毫得不介意，反而是恨铁不成钢，一般的用指甲不断的戳着儿子的脑袋，尖尖的手指甲一戳一个摇晃，一戳一个摇摆的，而且出的还是太阳穴的位置，看的肖尧都忍不住有点心惊肉跳起来，好家伙，这女的但凡再用大点力气，这孩子……指不定还会出现什么问题呢。
而且……
说白了，这不就是cpu吗？
还是apu了，忘了。
就是不断的灌输着你对不起我，我为了你付出了多少多少，我为了你好，反正。你以后如果不好好学习的话，就是对不起我怎么怎么滴这种话，就仿佛是洗脑一样。
像是这样的情况，就算是孩子不疯，那也要快疯了，差不多远了。
毕竟搁谁谁能受得了自己耳朵边一天到晚的除了这些话就只有这些话了？？
圣人都受不住，更何况是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孩子。
不说圣人这么远的事情，就算是现在的很多成年人，他的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这么坚强。
“这孩子啊，反正就是跟我说他浑身上下不舒服的厉害，就是关节疼就是身上疼疼来疼去的，你看我之前也带他去其他医院检查过了，那根本就是一点毛病都没有，就这还是哎哟哎哟叫唤的疼也不看看自己现在都高几了，还在这里得瑟，人家其他家孩子都是头悬梁锥刺骨的在那里努力的冲刺学习，就是为了考上一个好大学以后出来了能有一个好的敲门砖，能找一个好工作，然后留在大城市里面，然后再去上大城市里的那些本地的姑娘们，这样房子也不用考虑了，车子也不用考虑了，然后就可以全身心的把钱养家养父母，说成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都不为过了，可这孩子就好，压根就不管这么多的事情，你看我是每天到晚的愁的呀，整个人都要死要活的，这嘴皮子一碰一碰的，这说都要说白嘴了，这孩子就是一丁点儿听都听不进去，真是气死个人了，撅死我了！”
“人家都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的到这里我倒是没有看到我这个孩子能不能养我的老，但是我。知道他要是再不生气的话，我就真的要被他气死了！”
“这孩子要是不生气的话，以后我们老两口的怎么能指望得了这种孩子给我们养老呢？他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他都不一定了，更别说是以后能不能找到媳妇了，就算是找到了媳妇，估计媳妇也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什么好鸟，可能就是家境普通的，一般人根本就不会是那些什么达官贵族家的千金大小姐。”
“你说我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好不容易经历了九死一生，才把这么一个孩子生下来，结果却要遭到这些罪，真是的，你可是太让我伤心，太让我失望了，你这个孩子！！”
就这些话就如同机关枪一样的，不断的噼里啪啦的从中年妇女的嘴巴里吐了出来，落在了肖尧和张真源的耳朵里，也同样落在了表情呆滞和麻木的孩子身上。
只是这孩子没有任何的反应，就仿佛耳朵边上只有苍蝇在嗡嗡的不断乱炒一样，依然就是呆愣愣的坐在了椅子上，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肖尧放在桌子上的一根黑色的中性笔，连眼睛都不带眨动一下。
卧槽！
一旁的张真源和肖尧两个人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耳边又听着这些魔音贯耳的话语，两个人对视一眼的同时，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来揉了揉胸口的位置。
其实他们是想捂住耳朵的。
但是这个动作只要做出来就以中年妇女这个现在的丑恶。嘴脸来说，绝对下一步就是尖叫吐槽举报和投诉。
他们实在是没有必要给自己添麻烦，更没有必要把这个事情再闹得更大。
而且说真的。
肖尧现在是根本看不出来这孩子有什么问题，不对，应该说他现在根本看不出来这孩子身体上有什么问题，但是这孩子的心灵方面也就是精神方面绝绝对对是有问题的，这一点他敢打100的保票。
要知道当医生的就没有人敢说有100的可能的，但是关于这一点的话，他绝绝对对的没问题，他敢拿自己的职业生涯来发誓。
好不容易等着这女人终于闭上嘴巴之后，肖尧这才抓紧时间，赶紧又询问了几个问题，就让这女的带着孩子赶紧去做检查。
“呼~”
在对方离开办公室的第一时间里，肖尧和张真源两个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常输了一口气，两个人随后又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无语和无可奈何。
“我怀疑这孩子根本就不是生病，而且这可能是一种幻痛，换句话说，我怀疑这孩子的精神有问题，只是这个话到时候肯定是没有办法和这孩子妈妈说出来的，这孩子妈妈的性格，如果咱俩敢这么一说的话……非要炸了锅翻了天不可，到时候你就能看到坐地撒泼满地打滚的人。”
肖尧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对这孩子真的是抱有非常多的同情心的。
唉！
其实在国内来说工作压力大，基本上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精神问题，但这个精神问题并不是太多的麻烦，比如说工作压力大，但是等到了周六周日的时候，你出去吃一顿好吃的，或者是和朋友一起吃，又或者是哪怕是说说话，玩玩游戏啥的都可以很好的起到一个放松的作用，所以现在每一个人或多或少的都是有一些精神疾病的问题，但是都不严重，至少绝对不会说严重到已经出现的想要趋向于自杀的程度了。
但是……
先不说，这孩子之前去其他医院根本就没有检查出来任何的毛病，这一点其实足以告诉所有人，说是这个孩子的身体根本就没有问题，就是家长过多的压迫和过多的cpu导致的孩子精神出现了问题，从而导致出现了精神崩溃，就单纯的说那时候麻木到，仿佛这世间的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引起他心情的任何波澜起伏的眼睛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不会吧……”
张真源似乎脑补到了那个画面，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两分颤抖，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
“应该不会吧，毕竟……”
“那女的不是说了吗？他之前打了好几个闺女，才好不容易生下来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真把他儿子给弄得精神崩溃了，或者是真的要自杀了的话，那他之前折腾那么多的事儿干什么？他不要闺女，唯一的理由就是因为他想要个男孩，这男孩好不容易生出来了，以后要是真自杀了，甭管是打算，说是让养儿防老，又或者是其他的目的，那不就是全盘皆输，所有的计划全都不存在了吗？而且他又不能生了，这这这……哪怕是为了以后的问题，他也不敢不重视吧！”
张真源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
毕竟这个世界上说白了，甭管是cpu的父母还是那些好的开明的父母都是爱孩子的，只是爱孩子的方式不同而已。
这个世界上还是很少会有把亲生孩子都逼向绝境的家长吧。
尤其是在别人示警，告诉他很有可能会出现这一幕之后，不应该提起警惕心吗？难不成还会变本加厉不成？那不是疯了，就是傻子。
“如果真是这个样子的话，那么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轻生的孩子了。”
而肖尧则是摇了摇头。
知道张真源现在的说法算得上是天真可爱无邪了。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
毕竟张真源才刚刚从大学这座象牙塔中出来，就算大学里面其实也有一些黑暗和看不得也见不得光的玩意儿，但和社会上相比较起来已经是少的可怜了，所以才会被称作为象牙塔。
所以现在的张真源显得这么天真可爱，和无邪很正常，你没看现在网络上调侃大学生的时候，都是用那双清澈愚蠢的眼睛来形容的吗？
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了。
“我敢肯定，如果这个家长知道这个情况之后，不仅不会有任何的收敛，甚至还会变本加厉，在他看来孩子这样的情况说白了就是矫情，既然矫情的话，那我就把你的自尊踩在脚底下，狠狠的碾碎，让你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自尊，你就不会再矫情了，又或者是干脆直截了当地赶出家门，让孩子去工地上打工，美名其曰让孩子受苦受难，懂得在外头打工有多么多么累，回到家里只需要学习而已，就能够享受父母提供的丰富和优渥的生活，有多么多么的好。”
“后者或许还好一点，但如果是前者的话……你说对一个本来就想要心存死志的人来说，最后支持他的活下去的一个动力消失了以后，那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肖尧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突然一顿，胸口升起的一种堵塞的心塞感。
今天的这件事情让他回想起到了……六年前，他才刚刚进皮肤科里碰到的那个小姑娘。
……
“师兄？”
“师兄！”
“喂喂喂，师兄，肖师兄！回魂儿了！！！”
张真源说着说着，就看到了肖尧突然愣在了原地，眼睛里充斥着怀念，充斥着后悔，充斥着愧疚也充斥着……一抹可以清晰肉眼可见的怒意。
等着他好不容易才把师兄叫回魂了以后，张真源终于按耐不住心底的好奇心，忍不住的开口问道。
“师兄，你刚刚在想些什么呀？你说……6年前，6年前什么事情啊？”
“这……”
肖尧的目光落在了张真源的身上，犹豫了两秒钟之后，还是微微的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原本挺直的背脊突然变得有些佝偻，整个人说话也变得有气无力起来，就仿佛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一样。
“按道理来说，我其实不应该把这种事情说给你听的，但是今天这件事情确实让我……让我联想了很多。”
“我……”
“而且你以后也是要在这家医院待下来的，早点知道这些事情的话，或许也能早点做好防护准备，不管是对自己的还是对病人的都是如此。”
肖尧眼神有些复杂的抿了抿嘴角，随后又继续说道。
“就像是你刚刚听到的一样，这件事情说起来应该是在6年前发生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我才刚刚从实习生转正，当时是在皮肤科工作的，还没有参与咱们医院里的轮转计划，也同样没有参与咱们医院里的全科培养人才计划，那个时候的我和你一样，都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空有一腔热忱。”
“事情的当事人是一个14岁的小姑娘，才上初二的年级。”
“当时这个姑娘也是每天会感觉到头晕目眩，眼睛发花，而且身上有的时候还会起一些疙瘩，所以孩子父母就带着这姑娘来医院检查了，当时挂的是皮肤科。”
“皮肤的问题不大，就只是一些起的湿疹而已，回家了以后涂一涂药膏，再吃一吃药，很快就能够恢复健康了，但是当时在聊天的时候，我们发现从头到尾不是父亲在说话，就是母亲在说话。作为当事人的小姑娘，从来没有说过一个字，没错，我一点都没有夸张，就是一个字儿都没有说，当时负责带我的那位主治医生发觉到了不对，再加上父母的强势表现和言语之中表现出来不以为然，所以当时就找了个理由，让这对父母出去了。”
“说白了，甭管是什么科室的医生，都是需要学一些心理学和精神学的，这是为了我们自身安全考虑，也同样是为了病人的安全考虑，所以在请出去这对父母之后，那位负责带我的主治医生，就和这个小姑娘聊了起来，小姑娘生无可恋，而且求生欲望一点都不大，只是后来主治医生在提到他家闺女和儿子的时候，这个小姑娘的眼中才染上了一丝光彩，似乎是对于正常的原生家庭的期待和希望。”
“聊了大概有个十几二十多分钟之后，当时主治医生就和我们说这姑娘……心智渺茫，换句话说就是，心里头已经存了想死的心了，当时我们都挺震惊的，觉得这么大的一个姑娘就想自杀什么，太不可思议了，不过我又转念一下，觉得自己如果生活在这姑娘的父母手底下的话，也会抑郁的，但是应该不会说是夸张到想要自杀的程度才对。”
“后来……”
“这对父母就回来了，当时的主治医生跟他们委婉的提了两句，但是这两个人知道了以后就立刻炸了毛，翻天了都快，不光是连续投诉了一个月，而且还老是来找茬，说是医生说他们家闺女脑子有毛病，是个精神病，这件事情当时皮肤科闹得很大，主治医生还受了处罚，被扣了一个月的奖金。”
“再后来……”
肖尧语气一顿。
“再后来当我在听到那个姑娘消息的时候，就已经跳楼自杀了。”
“父母哭的跟快死了一样，哭成个泪人了，当时还特意来办公室里找主治医生道歉来的，说是不该怀疑的，可是这有什么用呢？孩子已经死了，已经走了，你现在再来追悔莫及又有什么用处？等着这两个人走了以后，我们本来还在感慨的，但是主治医生却跟我们说，其实这对父母心里头根本就不觉得自己错了，要不然说话道歉的时候也不会这么理直气壮，到现在为止，他们甚至可能还会觉得这姑娘就是经受不起打击，说白了就是太矫情才会跳楼自杀的，而他们之所以会来医院认错，就是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要不然他们可受不了其他人的指指点点。”
“而且当时我们主治医生还说的另外一件事情就是这个姑娘唯一活下去的动力其实就是一个男孩，一个非常非常普通的男生，打篮球还不错，个子也挺高的，学习成绩也不错，这女孩努力学习，想要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也不是说是想和男生搞对象，就是想和男孩考一个高中，考上一所大学，然后远走他乡，彻底的脱离这对该死的父母。”
“然而这件事情被姑娘父母知道了以后，他父母就找到学校去了，又是扬言要打人家男生又是找班主任又是怎么地的，反正最后我把人家孩子给逼的转学了，但是人家孩子转学之前，还特意送了本书给这姑娘，他是知道这姑娘家里的情况的，希望这姑娘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努力活下去，但是好巧不巧的，这事正好被他们小区里的另外一个老人给看见了，结果老人就一说就变了味儿了，当天晚上这书就被撕了，然后这姑娘精神就崩溃，直接跳楼自杀了。”
“本来……”
“是还能活下去的女孩儿啊！”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姑娘长得挺漂亮的，小脸很白净，长大了以后绝对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女生，只可惜却这样被父母扼杀在了摇篮里，甚至现在父母提起他的时候，还要说一句不孝女，为了个男孩竟然要死要活的逼迫父母，还把自己给整死了，只有那些知道内情的人才知道这姑娘……为什么会死，为什么……明明还要再坚持4年的时间就可以逃出生天，却还是死在了那璀璨繁星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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