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驶进了枫城大学,最后停在了宿舍区。

    交换生项目已经运行了很多年,细节也相对成熟,顾方圆在火车上就选定了自己未来两个月居住的宿舍——他选了最昂贵的单人间,带独立卫浴的那种,价格也不算贵,一个月3000元。

    顾方圆付了两个月的宿舍费6000元,花完之后看了看自己x宝的余额,还有很庞大的一笔数字。

    他曾经无数次流露出想用自己的存款供给他和谭申两个人过上相对好一点生活的打算,但谭申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

    不止拒绝,他还会真的生气,甚至会言辞激烈地训他一顿。

    每一次,顾方圆都像是落水的小动物似的,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然后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起这样的念头了。

    但他总是忍不住。

    他很清楚谭申一共有多少套衣服,看到谭申穿着在不到两百块的西服,和辩论队的人站一起时会心酸;看到谭申穿着几十块的洗得发白的t恤衫的时候,会难过得想要哭出来;看到谭申在放学后骑着自行车去做兼职,最后舍不得给自己买身新衣服,却要送他一块卡西欧的手表的时候,会一边惊喜地戴上手表,一边死死地抱着谭申,反复地说“以后不要这样了,你的存在就是我每个生日最重要的礼物”。

    在那件事发生以前,谭申从来都没有贪图过他的钱。

    在那件事发生之后,谭申才会打电话叫他来送房费和生计用品。

    顾方圆是溺爱着谭申的,他难过得要死,但还是会掏出自己的钱包,想把银行卡塞给对方:“你用我的卡,直接刷卡就行,密码是我的生日。”

    谭申却总是拒绝,仿佛他要钱,不止是为了要钱,只是想借由这个举动来羞辱伤害顾方圆似的。

    顾方圆每次过来送钱的时候,也会注意下酒店。

    谭申去的都是一星三星的酒店,从来没去过四星以上的。

    他会有一个很阴暗的想法——或许谭申并不想花他太多的钱。

    下一秒他又觉得自己贱得可怕。

    谭申已经折磨他了,他还偏偏想在这种折磨中,翻找出一点他在乎他的痕迹。

    而且谭申找这种不贵的酒店,对女生也不太尊重。

    顾方圆劝过他找个好点的酒店,谭申贴着他的耳垂,轻笑着说:“我从来都不玩第一次的女孩。”

    “这和是不是第一次没关系,”顾方圆有点生气,“人家女孩子愿意和你做那种事,你总不能去太差的酒店……”

    “你是脑子有问题么?”谭申抬起手,掌心覆盖在了顾方圆的额头上,“你那么爱我,看到我和女生开房,你居然会替女生觉得委屈,想要花更多的钱让我们住得好一点?”

    顾方圆就仿佛突然被命运扼住了喉咙似的,他的眼前被液体遮挡得有些模糊,于是他抬手揉了揉眼睛,说:“刚刚眼睛有异物,现在好了。谭申,你也知道,我爱你,我总想让你过得好一点。”

    “即使你是付出的那一方,即使你过得一点也不好?”谭申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顾方圆“嗯”了一声,他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谭申的掌心,他说:“我先回宿舍了。”

    下一瞬,谭申整个人却欺身上前。

    他像是想吻他。

    但这个吻没有成功。

    因为顾方圆扬起了他的手,给了谭申一个巴掌。

    “啪——”

    顾方圆用了很大的力气,他的掌心有些疼,他看着谭申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顾方圆并没有害怕,他似乎笃定谭申不会报复似的还他一巴掌。

    他只是说:“谭申,接吻是要和爱的人一起的,你爱我么?”

    谭申久久没说话。

    顾方圆也等了他很久。

    他们相顾无言,仿佛一场博弈。

    良久,顾方圆轻轻地说:“即使不是你的爱人,我依旧是你的朋友,也依旧把你当成我的弟弟,我的钱很乐意给你花,你不要委屈了自己。”

    “那么痛苦的话,为什么还要在我身边,听我的话,去做那些你一点也不喜欢的事,”谭申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他不敢去看顾方圆的眼睛,“你明明知道我永远都不会爱你,为什么不走啊?走啊,走啊,我叫你走啊——”

    顾方圆叹了一口气,他抬起手,摸了摸谭申刚刚被打的脸,一点也不意外地发现谭申的眼角也湿了。

    他没有拆穿他,而是说:“因为我舍不得你,谭申,只要在你身边,我就很高兴了。”

    是下贱么?

    是习惯么?

    大抵是因为太爱了吧。

    --

    大抵是因为太爱了吧。

    顾方圆坐在枫城大学宿舍里的宽敞书桌前,慢吞吞地给谭申发短信。

    谭申像是生了气,一路他给对方打的电话,对方一直都没有接。

    顾方圆只好给谭申发短信,告诉他,他已经下了火车、甚至已经到宿舍安置好了,叫他不要担心他。

    谭申也没有回短信,顾方圆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开始吃冰冰凉凉的西瓜。

    --

    顾方圆给谭申发了三天的短信,谭申才回了一条,问他周末回不回申城。

    顾方圆于是打了电话过去,言辞恳切地解释了往返要乘坐20个小时,谭申却像个熊孩子似的,偏偏要顾方圆回来。

    顾方圆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他这次订票比较急,回申城的票买不到高级软卧,甚至买不到软卧,最后只买到了个硬卧,还是中铺的;从申城到枫城的票更惨,只抢到个硬座。

    他倒是想坐飞机,但飞机来回折腾要十几个小时,还不如火车方便。

    他定下了火车票,截图给了谭申,期寄着对方能说句辛苦了或者我去接你的话,但谭申却回了句:“你这么早回去?”

    “第一天要上早课啊,我到宿舍都要十点了。

    顾方圆有点担心谭申会让他换票(),再换的话(),只有一趟凌晨三点到申城的票了。

    但好在谭申没那么说,只是回了句:“我去忙了。”

    --

    尽管刚刚买票的时候有点不情不愿,但意识到谭申还是在惦记着他,顾方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开心的。

    他拿起了一本讲义ppt的复印件和一个笔记本,从笔筒里取出了两根笔插在了笔记本上,扔进了帆布包里,想了想,又把自己的移动电源、两包纸巾和一瓶水塞了进去。

    然后拉开了衣柜,里面已经堆满了他到枫城三天来购买的衣物。

    枫城是时尚之都,枫城大学毗邻枫城的一个核心商圈,他放学后会被班级里热情的同学们邀请去逛街,然后因为没有谭申在他身边看管着,就没忍住,直接开始买买买了。

    他买的衣服倒也不贵,几十块几百块的都有,有时候买衣服还想着可以借口自己穿不了,等回枫城后,再送给谭申。

    一想到这点,顾方圆买得更多了。

    今天天气有些冷,顾方圆给自己挑了件裤腿收紧的黑色长裤,浅青色的短衫,外面搭了件黑金配色的风衣,选鞋子的时候,挑了双又舒服又漂亮的马丁鞋。

    他是不化妆的,但他才一十岁,皮肤嫩得像是能掐出来水,照镜子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长得很好看。

    细碎的头发是顾方圆昨天去商圈逛街时路过理发店,花了698剪的,眼底的黑眼圈是这些天在枫城没什么烦心事养好的——谭申发疯的时候好歹有点常识,自从他来到枫城后,再也没有接过谭申深夜给他打来的“过来给我付房费”的电话了。

    顾方圆拎着帆布包,拿起钥匙美滋滋地出了门。

    他已经摸出了一些卡点到教室的诀窍,只要在上课前十五分钟出门,就必定不会迟到。

    ——前提是不发生任何意外。

    倒还真的出了点意外。

    顾方圆向前走了一段路,就听到了车辆缓慢驶近的声音,他向道路的边缘走了走,想把道路让给车辆,却发现那辆车依旧缓慢地跟在他身边前进,过了几秒钟,后车窗滑落,露出了一张清隽的脸。

    那是个笑容很真挚的男人——这是顾方圆对车内人的第一印象。

    顾方圆的目光落在对方脸上几秒钟,就很自然地移开了,他很清楚自己快要迟到了,最好加速前进,而不是和这个男人聊上几句。

    但在他选择加速前,男人问他:“同学,你知道学术报告厅在哪里么?”

    “直走左拐再右拐,”顾方圆回答得很迅速,但他也知道学术报告厅不太好找,蹙起了眉,说,“你再问问别人,可能不太好找。”

    “同学,你能上车帮我带个路么?”男人很客气地询问。

    “不能,”顾方圆拒绝得没有一秒犹豫,“我马上要上课了,一会儿就迟到了。”

    “那你能把定位发给我么,作为回报,我先把你送到你的教室。”

    ()顾方圆当然可以再次拒绝,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强硬的性格,更何况男人长得很好看,在不耽误自己事的前提下帮对方一个忙,他还是乐意的。

    当然,顾方圆也是有一些安全意识的,枫城大学对出入车辆管控很严,司机当时送他的时候,也是他出示了提前办好的电子学生证才被允许开进去,除了学生外,其他能开车或乘车进来的,要么是老师,要么是邀请的贵宾,这时候要去学术报告室,十有八九是邀请来演讲的嘉宾吧。

    顾方圆上了车,看了一眼在前排的司机,男人很自然地说:“加我v信,定位发我,我再转发司机就好。()”

    顾方圆嗯()_[(()”了一声,主动扫了对方的一维码,然后发现对方的v信名像极了本人的真实姓名——任闻正。

    在被对方通过好友后,顾方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任先生,我叫顾方圆,我把定位发你。”

    于是,顾方圆顶着“深深的圆圆球”的昵称先将学术报告厅的定位发了过去,又把教学楼的定位发了过去,顺畅地说:“麻烦先帮我送到教学楼。”

    “好,深深的圆圆球,”任闻正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读顾方圆的id的时候,沉稳而优雅,“深深是你的女朋友?”

    “不是,深深是个男的,只是我朋友。”因为曾经被人误会过和谭申的关系,而那次顾方圆没有及时反驳、谭申发过好大的脾气,顾方圆在后来的每一次被问到时,都会快速反驳。

    “哦。”任闻正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答案。

    顾方圆低下头,他有点难堪似的,又补了一句:“我喜欢男的。”

    “哦。”任闻正也没有流露出什么特殊的情绪,只是提醒了顾方圆一句,“到了,该下车了,快点跑,不要迟到了。”

    “好,多谢。”顾方圆试着开门,但后车门被锁了,他只好求助地看向了任闻正。

    “给他开车。”

    “是,先生。”

    车门终于被打开了,顾方圆像个欢脱的小动物似的,下了车,一路顺着教学楼的台阶向上狂奔。

    他不知道,有一双视线一直落在了他的后背上,仿佛猎人锁定了他最想要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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