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志泽看向岳文轩的目光中充满了欣赏,他略有些激动的说道:
“等我回去见到张主编,一定会把你说的这些话原原本本的转述给他。
哪怕最差的结果出现,哪怕要承担责任,只要像你这样的作家多一些,无论是张主编还是我们这些小编辑,我们都不会后悔,因为这一切都值得!”
看到瞿编辑那副激动的神情,岳文轩开始在心里反思,他本没有打算如此煽情,看来他说的那些话还是过于情感外放了,以后还应该再收一收。
坐在一旁的肖云帆也适时的转移话题:“文轩,你最近的工作忙不忙?如果不是很忙的话,你最好能去我们的招待所住上几天。
这一次的小说改稿,花费的精力可能要多一些,而且时间比较紧,还要委屈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如果岳文轩的这篇小说不在下一期发表的话,留给他修改的时间应该很充裕才对,岳文轩问道:“时间很紧吗?难道也要在十月份的这一期发表?”
“没错,张主编特意调整了版面,打算把你的这篇小说发表在十月份这一期,而且还是作为第一篇发表。
你也知道,我们《人民文学》在每月的三号上市发行,原本版面都已经定好了,现在却要重新进行调整,时间非常紧。
所以留给你修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只能请你尽量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时间越快越好。”
岳文轩没想到《人民文学》对他的这篇小说竟然如此重视,他当然乐意全方面配合。
如果《青春无悔》在十月份这一期发表的话,他已经可以预见到,这篇小说必然会引发全国读者的讨论热潮。
他有这样的预见,并不是对自己的写作水平有信心,而是对小说的题材有信心。
在原本的历史中,应该是刘心武的《班主任》最先达成了这一成就,这篇小说就发表在十一月份的《人民文学》上。因为这篇小说首开先河的批判和揭露了过去这些年的一些现实问题,引发了全国人民的大讨论。
人民的思想被禁锢了这么多年,猛然间释放出来的情绪,简直就是排江倒海,宛如洪流一般不可阻挡。
红星百货商店的几个项目组,早就已经形成了固有的工作流程,根本就不用岳文轩这个主任安排工作,岳文轩在不在都没什么影响。
他很痛快的说道:“既然时间紧急,那我安排一下最近几天的工作,现在就跟你们去招待所,争取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把小说改好。”
“这样最好不过了。”看到岳文轩如此配合,瞿志泽很高兴,“你放心,去了招待所不会让你吃苦,我们杂志社的伙食还算不错,而且每天还会给你两块钱的出差补助。很多收到改稿邀请作家,一旦住进招待所,甚至都不愿意走。”
“那我把稿子改好之后,也得多住几天,什么时候你们开始撵了,我再考虑离开。”
听了岳文轩这样说,两位编辑反而觉得很亲近。
岳文轩召集百货商店的几人开了一个短会,做好今后几天的安排之后,拿上简单的洗漱用品,就和两位编辑去了杂志社。
两位编辑先带着他在招待所安顿好,然后又一起去了编辑部。
进了编辑部,肖云帆热情的给岳文轩做介绍,特别是诗歌散文组和小说组的编辑们,都对岳文轩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和众位编辑们聊了会儿天,岳文轩问道:“肖编辑,张主编在吗?如果在的话,我想去拜访一下。”
“张主编早就说了,等你来了编辑部,一定要和你好好聊一聊,那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岳文轩和大家打了个招呼,然后和肖编辑一起走进了张主编的办公室。
张主编在办公室里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看到二人进来,主动站起来招呼道:
“早就听小肖说作家文轩是一个年轻人,但没想到竟然会如此年轻,还如此的帅气,关键是文章还写得如此之好,这就更难得了。”
岳文轩对张主编闻名已久,知道他是着名诗人、作家,但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很正式的问候道:
“张主编您好,我是岳文轩,您的作品我都认真拜读过,今天能亲眼见到您,真的是太荣幸了。”
“不用这么客气,我也就是比你早出生了几十年,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远没有你这么有才。
你投稿的那几篇散文和诗歌,写得都非常好,语言质朴,情感真挚,我都很喜欢。
而你的《青春无悔》,读过之后更是让人心潮澎湃。你这篇小说的主题非常好,积极热情,富有年轻人的朝气。而且写的很真实,并没有回避这些年的现实问题,你很有勇气,这一点就更加难得了。”
张主编丝毫都不掩饰自己对于岳文轩的欣赏。
“我相信有勇气写现实问题的作者肯定不是只有我一个,但敢于拍板刊发的主编绝对不多见。
我心里很清楚,我这篇小说也就只有投稿给《人民文学》,才有刊发的可能,事实也确实如此。
您在内部会议上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肖编辑和瞿编辑说过了,我很受鼓舞,也很感动。
但我还是想当着您的面说明一点,我是小说作者,出了什么问题,我是理所应当的第一责任人。
既然我写出了这篇小说,又选择了投递给《人民文学》,也就做好了承担一切责任和责难的准备。”
“看完你的这篇小说,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看来我确实没有看错你。”
张主编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了,“你还年轻,咱们国内文坛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看到年轻人的身影,你现在的责任是多阅读,踏实工作,大胆写作。
至于你的文章刊发之后,会有哪些影响,就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了。真要出了问题,自然有我们这些老一辈为你们年轻人遮风挡雨。”
张主编的语言很质朴,但话中的关爱却重逾千钧,他紧接着又说道:
“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既然住进了招待所,那就好好改稿。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把你的《青春无悔》作为十月份的第一篇小说刊发,这是我亲自作出的决定,很多人都觉得这么做太大胆,太仓促了。
我也知道这里面的种种难处,可我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我把大话都说出去了,你这个作者可千万别让我为难才好。”
岳文轩马上保证道:“您放心,这几天就算是不睡觉连轴转,我也要保质保量的尽快把稿子改好。”
“倒也不用这么急,工作虽然重要,但年轻人的身体更重要。
我已经看过修改意见,修改的地方并不多,有个天时间,怎么也能改好了。”张主编的语调很轻,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从张主编的办公室出来,岳文轩让瞿志泽给自己在编辑部安排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他准备就在这里办公了。
他对于环境没有过高的要求,在编辑部里改稿还能随时请教,这样也能提高一些效率。
岳文轩工作起来很专注,简直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看到同事们开始起身去食堂打饭,瞿志泽这才打断岳文轩的工作,拉着他一起去食堂吃饭。
岳文轩的运气很好,正好碰到食堂改善伙食,在瞿志泽的提点之下,特意打了一份今天特有的红烧带鱼。
瞿志泽同样也打了一份红烧带鱼,为了招待好岳文轩,还多打了一份肉沫豆角。
肖云帆打好饭菜之后也坐了过来,三个人边吃边聊,这顿饭吃得很热闹。
岳文轩在编辑部又工作了一下午,吃过晚饭之后,回到招待所的宿舍,继续加班。
他的工作效率很高,书写的速度很快,而且需要修改的地方确实不多,还不到十一点钟,就把所有需要修改的地方,都按照编辑的意思修改完毕。
上午来到编辑部,岳文轩把重新修改过的稿子交给瞿志泽,瞿志泽看过之后,又提了几个小意见。
两人商议之后,岳文轩又做了一次修改,因为只是小修,还不到中午就再次修改完毕。
众位编辑都没想到岳文轩的工作效率竟然这么高,只用了一天半时间就把一部中篇小说修改好了,都有些惊讶。
面对瞿志泽的调侃,岳文轩说道:“这次来你们杂志社改稿,实在是太亏了。
要不是时间赶得太急,这么大的工作量,怎么也得一个月才能把稿子改好。
每天两块钱的出差补贴,我倒不是很在意,但你们杂志社的伙食太好了,我实在是有点舍不得。”
“很多作家都这么说,你要是还想继续在我们食堂吃饭,也可以在招待所多住几天。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主动撵你。”
岳文轩叹了口气,“我们年轻人的缺点就是脸皮太薄,我恐怕还得修炼几年,才能心安理得的继续住下去。”
“在这一点上,年轻人确实需要多锻炼。”瞿志泽深以为然,“如果换成其他的老同志,肯定能心安理得的住上一个月。”
岳文轩离开的时候,特意去张主编的办公室和他告别,然后又和其他编辑打了个招呼,这才大步流星的离开编辑部。
回到百货商店,岳文轩并没有和大家说起发表小说的事情,大家还以为他这次去改稿,就是修改的散文和诗歌。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十月三号这一天,新一期的《人民文学》发行,并没有引起广大读者的特别关注。
《人民文学》虽然是此时的文学杂志第一刊,但在去年复刊之后,每期的发行量都比较稳定,并没有哪一期特别爆发过。
去年11月,《人民文学》推出了编辑部改组后的第一期,即76年第8期。
此后一年时间里,叶文玲的《丹梅》(1977年第3期)、徐光耀的《望日莲》(1977年第3期)、萧育轩的《心声》(1977年第4期)、王愿坚的《足迹》(1977年第7期)等,都是较为出色的短篇小说。
但彼时的文学创作整体上仍背负着思想枷锁,内容相当沉闷与僵化。
类似的文章虽然赢得了广大文学爱好者的喜欢,但却很难在广大读者群体当中引发广泛的讨论和轰动。
第十期的《人民文学》刚刚发行,就仿佛在平静的湖面上扔下了一颗深水炸弹,这一期的杂志刚刚发行三天时间,就引发了全社会的广泛讨论。
全国人民的思想被禁锢了这么多年,就连平时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了一个词,从而引来天降大祸。
第一批买到《人民文学》的文学爱好者,翻开书页之后,读到的第一篇小说就是《青春无悔》。
这篇小说写的本来就是人民身边的事情,读起来代入感极强,再加上流畅且感人的故事,以及不同人物的不同命运,刚刚读下去就让人欲罢不能。
尤其是小说中并没有回避那些年的客观问题,真实地描写了多个不同身份人物的悲惨命运,让人读过之后大受震撼,久久无法释怀。
这么多年以来,人们第一次在公开发行的刊物上读到这种实事求是、极具震撼性的文章,其思想之解放、笔触之大胆,是这么多年以来从所未有的。
刚开始的时候,人们只是在私下里议论,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青春无悔》,听说了这一期的《人民文学》极其大胆,免不了要买来看。
第十期的《人民文学》刚刚发行了一周,各地书店就已经陆续售罄,催促要货的电话简直都要把电话机给打爆了。
编辑部的编辑们其实都已经预见到了这一期的《人民文学》会极受欢迎,但没有人提议加印,因为所有人的头上都悬着一把利剑,这把利剑随时都会砍下来,叫停刊物的发行。
一个星期过去,编辑部收到的读者来信已经装满了几个麻袋,首印的杂志也将近售罄,但始终都没有收到收回杂志的通知,也没有受到来自上级领导的诘难和批评。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10_10828/460290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