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窈的指尖莹莹如水滴,这一回刀伤见骨,不得已,便被羊肠线左左右右的缝成了补丁。
丑陋,更狰狞。
仿佛一条鲜嫩的、初生的蜈蚣,绞缠着,正从血肉之中破土而出。
沈要简直有些悔不当初了。
只不过,却又隐隐的怀恨在心。
嫉恨梁耀的趁虚而入、怨恨萧子窈的流水无情……
——最恨的却是自己。
多少恨,绵绵无绝期,自作自受。
沈要只将萧子窈的伤手缠成了一枚粽子,四方严密,动弹不得。
如此,梁耀便无从下手了。
近些时日,梁耀来回得愈发的勤快了,殷勤献不够,更要提起三书六聘。
是日,他正上门来坐,便问及了婚戒之事。
“子窈,你觉得西洋式的婚礼怎么样?订做一对婚戒,在婚礼上交换,取忠贞不二之意,我觉得不错。”
萧子窈原是有些意兴阑珊的,一见梁耀侃侃而谈,便不得不笑脸相迎,于是道:“我的手伤了,现下很淤血,肿得厉害,哪里还戴得了什么戒指?”
话毕,复又意味深长的轻叹一声。
“更何况,中式婚礼可以在府里办,西式的却要上外面租教堂。如今,我不过是个阶下囚罢了,任谁也看不起我,梁伯伯又怎会准你外办婚礼、昭告天下?”
她一面说着,一面又将闺怨铺张得明明白白。
“说到底,梁伯伯准不准我嫁给你都还未知,你我却在这里做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痴梦!只怕最后,梁伯伯想私办了这桩婚事、把我抬进你房里做小!”
说罢,她便气鼓鼓的一拧腰身,再不言语了。
梁耀果然上前来劝。
“子窈,你放心,只有这一回,我必要力排众议的娶到你!你若担心,择日我便携你去见我父亲与大哥!”
如此,萧子窈适才故作姿态的放下了架子,嘴上又笑说了几句,便送客了。
谁知,房门一关,他之二人便双双变相了。
萧子窈凝眉嗤笑一声。
她决然非梁耀不嫁,只不过,梁延这一条大鱼,她也不肯放过。
萧从月之死隐隐与梁耀脱不开关系,又道是萧子山与萧子任含恨而终,梁延却是难辞其咎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早已破釜沉舟了。
然,廊下阴阴,却见梁耀眉目一沉,面色简直不耐透顶。
他这厢哄着、骗着也要将萧子窈娶到手,实在非常煞费苦心。
他本就不得父亲的宠爱,大哥梁延居功不下,他便一无出头之日。
于是想着,非要娶得一门豪权姻亲不可,便百般设计的谋见了萧子窈一面。
彼时,萧子窈情窦初开,他便一举得手。
却又深知情浅缘薄的道理,便若即若离的悬住了她的胃口。
——只有爱而不得,方才念念不忘。
他便抛下她留洋去了。
如此,隔海相望,他便是萧子窈的天上月,无人能及。
谁知,竟横空杀出一个沈要来,害他久战不休!
梁耀简直恨之入骨。
眼下,萧子窈看似家破人亡、无依无靠,却还不至于一文不值。
她的出身、她的才情、她的美貌,尽是有价无市的!
多少豪权富贵肖想萧子窈久矣,他打的便是这般的主意!
只要娶得了萧子窈,他必要将她四处献与旁人玩弄,以搏上位。
兵不血刃!
思及此,梁耀便隐了隐怒火,一路回了主楼去。
梁显世今日闲暇,便招来他吃茶。
他只管端着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出来,谁知,甫一进门,却见梁延也在侧。
梁耀一瞬沉了沉面色。
梁延先言道:“阿耀,如何非娶萧子窈不可?你吃不住这样的女人!”
梁耀心下不耐,嘴上却客套。
“大哥,我与子窈乃是旧情难忘,又何来吃住、吃不住这一说?”
“什么前缘旧情,那都是过往云烟了!她与沈要不清不楚的,你娶了她,你的名声也不好听。”
梁显世也适时道:“阿耀,愈漂亮的女人愈凶恶,她萧子窈又岂是良善之辈?依我看来,此女最好嫁给沈要去,只当是赏他的。或者嫁给你大哥做妾,由你大哥来驯服她,更加吊住沈要,一箭双雕!”
梁耀的眉目愈发的阴郁了起来。
旁人只认定了他的了无出息,所以,哪怕是一个落魄的女人,他也驾驭不得。
如此,他便更要挣一口气!
于是低低的一笑,更假意含羞道:“父亲、大哥,我非她不娶,她非我不嫁,我在家中从来不争不抢,只求这一段姻缘。”
说罢,竟然双膝一跪,直勾勾的叩首下去!
梁显世登时大惊。
“你这孩子!你若决议如此,我难道还会强人所难不成?还不快起来!”
他只将梁耀拽起身来,又转向梁延道,“阿延,你这当哥哥的可要替他把好关,把萧子窈给我好好的盯住!”
梁耀于是喜形于色道:“多谢父亲成全!”
他一面说着,一面假惺惺的再叩首,谁知,终于退出了门去,梁延却不依不饶的追了出来。
却见梁延蹙眉道:“阿耀,你当真决意要娶萧子窈为妻?你我害得她家破人亡,她对你又能有几分真心……”
“大哥莫不是觉得挫败了?”
梁耀忽笑道,“她非真心,我却也是假意,如此看来,我与她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梁延兀的一滞。
“你三番五次求娶不到的女人,我却能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大哥,你却是小瞧我了!”
“阿耀,你这是与虎谋皮!”
梁耀满不在乎的冷哼一声。
“大哥,萧子窈只有我能驯得住,你且走着瞧罢!”
话毕,他便扬长而去了。
殊不知那旋梯之下,竟是隔墙有耳。
暗处,沈要只冷然的听罢了,渐渐的握拳透爪。
杀心一起,恶犬便蠢蠢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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