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身自边境,哥哥秦拓长年征战,那是杀人的活计,所以身上总会带着些血气。

    是以秦叹月对着血腥气息十分熟悉且敏感,旁人闻不到,她却是可以的。

    云笠面上带了些疑惑:

    “回娘娘,这是徽金墨,乃是上好的墨材,其在制成时会加入瑞脑、松烟、冰片、珍珠粉等药材,若说您问到香味则罢了,怎么会有血腥气呢?”

    小湫儿这段时间都在练字,她便去内务府取了这些徽金墨来给小湫儿磨墨。

    简毓也感到疑惑,她在练字时确实总是感觉鼻尖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味,但是那气味太淡了,她还以为是墨本身就会有的味道,所以也就没有说,况且她也没法跟她们说。

    宓奚表情凝重,道:“把墨拿过来,朕瞧瞧。”

    于是云笠便将桌上的墨条拾起,双手呈给宓奚。

    那块黑雾般的墨拿在宓奚手中,黑白分明,煞是好看。

    简毓也上前凑首,鼻尖一抽一抽的,闻着其上的味道。

    由于是新的墨条,就算小湫儿日日都用,也没有用去多少。那墨上隽印着一朵幽兰,若是仔细看,便可以看到这墨条并非是纯黑的,而是掺杂着星星点点的鎏金色,细细研磨,则可以磨出一片流淌着金辉般的夜空之色。

    小狐狸一直很喜欢这种亮晶晶的东西,这种墨本身也是价格不菲之物,她能用上,也是宓奚准许的。

    此墨产自阮国,不仅原材料珍贵,而且制作工艺十分复杂,耗时良久,制成后最起码要经历起码十几甚至二十几年的阴干才能够使用,更甚者能保存几百年而不融不腐,是贵族才能用得上的东西。

    整个燕赤皇宫也不出十匣,都梁宫便有一整匣。

    林更衣绞了绞手帕,这样的好东西,皇上竟也舍得随意给一个小狐狸当做玩物,练字?它能练出什么东西来?

    宓奚嗅了嗅那墨,发现正如秦更衣所说,真的带着一股极为浅淡的血腥气。

    这本不该是徽金墨有的味道。

    他眼神一凛,直觉此事有鬼。

    下首的花蕊还跪着,头也不敢抬起来。

    宓奚命人将一整匣徽金墨都取来查验。

    当他打开那匣子的时候,整个殿中顿时弥漫着墨香味,是各种香料相合而散发的悠长绵延的味道。

    仔细分辨,却没有闻到那股血腥气。

    看来只有手中这块出了问题。

    那便很简单了。

    李御医被再次被叫来都梁殿,宓奚命他拿了墨去检查,自己则开始审问。

    宓奚问话时气质宛若修罗,令人胆寒,在座的林婕妤与秦更衣也都不敢出声,静静观摩着。

    “谁曾经手这块墨?”

    都梁殿的下人们尽数跪下,云笠也很是害怕,面上血色尽退,但还是强撑着回答:“回皇上,小湫儿练字时,只有我与云蔚、花蕊三人交替伺候,平日里这墨匣子也所在柜中,钥匙由奴婢保管着,不曾经手他人。”

    宓奚的眼神一一扫过三人,眼神落到花蕊身上,她的身子几乎趴到地上,微微颤抖着。

    简毓也瞧见了,她的心中升腾起一种荒谬之感。

    不会是……?

    宓奚目光冷冽,一时这都梁殿犹如冰雪过境,外头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寒风如同透过严密的门窗,贯穿了进来,直将花蕊的心吹得麻木。

    她今日,是否难逃一死?

    她的母亲还……

    宓奚继续问道:“朕没有什么耐心,谁做的最好自己出来认罪。”

    三人皆抖若筛糠,花蕊终是支撑不住,将头磕在地上,哽咽道:“此事……是……奴婢所为……”

    简毓眼睛瞪大,她从没有想过自己身上会发生这种事。

    穿越之前,她也是看过许多宫斗小说的,每每读到后宫女人们为了博得恩宠而互相陷害、使绊子,总觉得若是换成自己,便会选择明哲保身,绝不卷入其中。

    没成想一朝穿越到这里,虽然也是后宫开局,但是自己却只是一只狐狸。

    她想着,既然是这样,那她便有天然的优势可以略过宫斗,做一只混吃等死的狐狸便罢了。

    谁料竟还是没有躲过,险些丧命。

    还是自己宫中的人做的。

    她实在想不通,自己从未亏待她们,为什么花蕊会这样做呢?

    简毓几下跳到花蕊面前,将爪子搭在她手上,眼中满是疑惑。

    花蕊察觉到手背上的温热,于是慢慢抬头,看见了小湫儿那关切的眼神。

    她顿时崩溃,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奴婢……奴婢不是故意想要害你的……我……真的是走投无路……”

    简毓此时并不是责怪的意思,她知道花蕊平日里牙尖嘴利,说话总有些刻薄,但是本质却不坏,如今她这样说,那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快速叼来纸笔,沾了地上的墨,写道:“别哭。”

    两个字而已,她用嘴叼着那笔,写得很是缓慢,但是一笔一划很是认真。

    她就像从前在学校在走廊安慰哭泣的女孩一样,现在也想安慰一下花蕊。

    花蕊看到这两个字,哭得更为凶猛了,她不管不顾地抓起简毓的爪子,用自己的袖子擦拭着那些墨水,试图全部擦干,可是这徽金墨轻易便能着色,难以擦除。

    “别碰……小湫儿……别碰这东西……”

    她一边哭着一边擦拭,像是极为后悔。

    就在这时,李御医拿着墨回来了,他表情凝重,道:

    “启禀皇上,方才臣将这墨拿去查验,发现这墨条底部掺有少量血液,令人极难察觉。”

    宓奚转动着手中扳指“底部?”

    李御医:“没错,只有底部才有,墨条本身并没有,说明是这血液是近日在磨墨时才加入其中,研磨的过程中血液与墨相融合,由于墨是黑色,所以根本看不出来加了血液。”

    宓奚心中有了猜测:“是何人之血?”

    李御医:“皇上可还记得微臣之前说过,犬瘟一症传染性极强,一旦染上便极难救治,堪称绝症。小湫儿若是未曾接触病源,感染上犬瘟的概率微乎其微,但是这墨中所加的,正是感染过犬瘟的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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