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狐狸的力量实在太过悬殊,简毓虽然竭力挣扎,但是无法撼动戚晏分毫,被他强行按进黄金棺中。
棺盖合上猛然合上,简毓只来得及看见戚晏那双映着红光的双眼,随后便陷入一片黑暗中。
“嘤…嘤!”
放我出去啊!混蛋!
爪子奋力地拍打在棺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简毓急得叫出声,出口却是毫无作用的狐狸嘤咛。
她总算知道此前为什么戚晏那样对她了,原来他并不是在意她,而是在意她的身体。
他千方百计、不辞辛苦地奔赴几千里,跑到燕赤将她从林府中接出来,一路上对她照顾有加,几近宠溺,原来都是为了这一刻,这一件事。
他并不是要将她当做替身,而是要让她作为“容器”,承载湫的灵魂,使湫能够复生。
戚晏,不对,是宓奚,上一世的宓奚真的疯了!
湫死后,他在无尽无穷的后悔与孤寂中被痛苦淹没,最终变得面目全非。从前想要复仇、称霸天下的野心也尽数消散,转变为对湫的执念。
被刺身死后,丢弃在闹市街头的那七日,是他此生最黑暗崩溃的时刻。
既不是因为辛苦打下的江山被林家人和宓明所窃,亦不是因为自己的肉体潦倒至被野狗分食
而是因为,那一颗随着雪花飘落在他额间的小小白绒球。
湫死后不愿离去,未转生的灵魂飘飘悠悠地在世间流浪,从千里之外的北襄,跋山涉水地跑到燕赤,最终看到的是宓奚那般惨烈的下场。
她已经没有多少精力,于是跑到宓奚身边,和他依偎在一起,用最后的一点温度铁在他的额头上,以期望将这点温度分给他些许。
即使她会魂飞魄散,即使他早已不会醒来。
后来天地轮转,宓奚意外恢复了意识,自那以后,他每时每刻不在逼迫自己去想湫还未离开之前的种种,反复记起他对湫所说的那些话,从前那些不在意、习以为常的冷漠语句,如今成为凌迟着他灵魂的刀刃,让那些带着淋漓血肉的爱意透过层层遮蔽,终于毫无阻碍地流淌满地,却再也没有人能去为他疗愈。
于是那伤口便烂了肉,生了疮,长久地暴露在身外,渐渐至麻木、迟钝。
是以转生之后,他利用戚晏的身份直接将天下拱手送到现世宓奚的手上,然后将想尽办法把简毓带到身边,就是为了开启大阵,让湫夺舍简毓的躯体,重返世间。
电光火石之间,简毓想到了什么。
前世的宓奚明明得偿所愿成为了天下之主,按理他应该从此大权在握,万寿无疆,有忠心耿耿的胥黎护驾,根本无人能够撼动他分毫,林家就算有所筹谋,那点伎俩在宓奚面前却不够看,宓明不该夺位如此顺利。
除非是从那时起,宓奚的情绪已经不对劲了。
他是自己放弃了自己,所以才让林家人最终能够得手。
宓奚后知后觉,但太迟太晚。
可是无论如何,那也只是他们上辈子的恩怨,为什么要将自己牵扯进来?
这对她来说,实在太不公平!
因为不断耗费着力气,简毓抓磨棺壁的动作慢了下来,转而用嘴去啃,用脑袋去顶。
她要活!她才不要死在这里,成为别人的容器!
别人的命是命,难道她的命就该任人予夺吗?!
将小狐狸放在黄金棺中后,戚晏拂袖转身,喝令站在阵法八个方位的人:“启阵!”
随着他的命令,那些侍从皆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匕,眼也不眨地往腕上一割,鲜血顷刻喷涌而出,如同一条不断续的红线,滴落在他们脚边的焰丝石上。
黏稠的血液逐渐沾染了宝石,却似有什么魔力,竟然使那些无法用普通锻造方法进行熔炼的焰丝石渐渐融化,最终与血液混合为一体,形成某种诡异的液体。
随后,这液体仿若有了生命一般,沿着那地面上原本以朱砂刻画的纹路流动起来,逐渐织成一张硕大的血网,将落在其上的雪花尽数吞没。
阴风渐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铃铛的嗡鸣之声倏然急促起来,侍从们的腕间的血已经流尽,个个面色煞白,然而被这铃声一催,他们面露痛苦,七窍中皆有黑红的血迹冒出。
道士们见状连忙祭出符咒与法铃,口中念着咒语。
雪势越来越大,近乎铺天盖地,鹅羽般大小的雪花甫一落地便瞬间融入满地血红之中,待那焰丝石融化的液体终于侵占了整张阵法,天际黑云也低垂至半空,将所有的光亮都给遮蔽,四周亦如棺中一般,漆黑一片,唯见地面血红。
天地无光,日月难明。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模糊不清的嘤咛自上传来,众人皆仰头望去,仿佛那上面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迫近。
道士们表情凝重,严阵以待,身后的侍从像是被攫取了神智,纷纷倒地。
无人顾及他们,戚晏站在黄金棺之间,宽袍鼓荡,鬓边的发丝也被风撩起,与众人截然不同,他的表情近乎欣喜若狂,双瞳之中倒映着天际黑云,渐渐在凝聚成一个影子。
唯有他自己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几乎要从胸腔中跳跃而出。
“湫……”
他往前跨了一步,竟有些踉跄。
“我终于能够见到你了……快到我身边来,我真的,很想你……”
“轰!”
未等他话音落下,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窜出足以穿破黑云的刺目光芒,闪打在戚晏脸上,照见了他的癫狂。
戚晏眉头狠狠一压,往那处看去。
是那些活腻了的反臣闯进来了?
戚晏并指,快速地点在几个穴位上,催动体内君蛊发作。
北襄朝中大臣无人不被种下子蛊,戚晏想控制他们易如反掌,若他们想找死,他乐得成全。
然而预想中的事情并未发生。
“砰!”
远处又炸开了一朵巨大的火花,这一次离他们所在之地更近,火光伴着浓烟,刺激着戚晏的神经。
没起效果?那擅闯者还活着?!
怎么会这样?
眼看头顶黑云仿佛被这动静所震慑,竟有些踌躇不决,戚晏不由得火起,呵斥道:“继续!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停下来!”
道士们方才被打断的诵声复又响起,黄金棺也开始微不可察地震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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