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棺一出现,瞬间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原本乱作一团的人群自觉让开一条道路,一行黑衣人便在万众瞩目之中将那两口巨大的昂贵白玉棺抬到了祭坛下。

    棺中所盛放的,正是先帝与先皇后的尸身。

    帝后死因蹊跷,彼时朝中不是没有人对此产生过怀疑,提出过要验尸。

    宓奚为了让掩人耳目,不得不顶着朝中所有人施加的压力,力排众议,费许多功夫才将二人尸身入棺,放入皇陵之中。

    为了尸首的秘密不被人发现,他还命人在皇陵之中设计了许多机关,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对其动手。、

    可是这行人不知从何处而来,竟然解开了重重机关将白玉棺从皇陵中取出,并抬到了此处。

    从毒酒到白玉棺,无一不表示这是一场专门为宓奚设计的鸿门宴,

    为首之人宓奚并不认识,无法通过身形判断他到底是谁安排的人手。

    那人带着的面具立在人群前,振振有词、言辞凿凿地说道:“宓奚贼子,乱国异党。数年前,正是他闯入皇宫,亲手残害了先帝与先皇后,就连自己的亲兄长也没有放过。此人为了皇位无所不用其极,弑父杀兄,简直丧心病狂,早已丧失了人伦理性,他对自己的亲生骨血尚且如此,何况你我平民百姓哉?今日天上众神皆被触怒,所以降下神罚,让其现出本性!诸位请看,祭坛血流成河,无辜者皆死于他手中!宓奚此人乃是祸世妖孽,怎可让其成为七国之主?天下将亡矣!”

    他的一番慷慨陈词有效地煽动了众人的情绪,宓奚手中之剑犹在滴血,验证了蒙面人的说辞。

    宓奚什么都听不清了,他的耳畔一阵嗡鸣,紧接着是嘈嘈切切的鼎沸人声:

    “杀!杀光他们,不要留下一个活口!”

    “你这个被天下人唾弃的废物,妖孽!你活着,就是灾祸的源头!”

    “死吧,让所有人都去死!”

    他一手撑着额头,费力地甩了甩头,试图让那些声音消失。

    冠冕上的垂旒撞响,凌乱地纠缠在一起。

    原本彰显至尊的服饰,此时成为了拘束住他的枷锁,宓奚踏出一步,御靴踩到了一滩黏稠的血迹,那是从玉珏脖颈中流出来的。

    玉珏的眼睛圆睁着,似乎到死都不敢相信是自己的主子亲手杀害了他。

    那双不瞑目的眼睛让宓奚有一瞬地停滞,然后他举起再度举起了手中长剑,指向祭坛下的所有人。

    剑身上璀璨繁重的宝石在阳光中闪耀着,被血沁染后仿佛更为艳丽。

    这是一个黄道吉日,礼部和监天司数百号人花了将近半月的功夫,才最终确定将这一日定为祭天大典的吉日。

    这一日,积攒了半冬的浓云尽数散去,阳光破格洒满人间。

    没有人想到,这一日非但没有如预想的那般成为万世歌颂之日,而变成了宓奚声名狼藉、遗臭万年的祭日。

    黑衣人在蒙面之人的示意下撬开了白玉棺的棺盖,里面衣着华丽的尸首暴露在阳光之下,他们形状干枯,早已见不到身前的一丝矜贵,除了身上繁重珍贵的装饰,他们与寻常百姓死后的样子并无不同。

    唯一不寻常的是,这两人的面目皆是痛苦万分,显示出他们死前那一刻的惊恐。

    “我本江湖侠义客,见不得世间有这般冤屈惨案,今日不得不以正义之名,将真相公布于众!众位乡亲父老请看过来,今日我等便当众开棺验尸。当初宓奚贼子杀害先帝与先皇后时,用的正是他自己的佩剑,如今要证明真相,只用验证这尸首身上的伤口是否与佩剑剑身相符即可!”

    面具人不惧得罪棺中人,伸手将先帝上身上的衣物揭开,露出胸前伤口,随即他从身后抽出一把宝剑,却正是宓奚弃置在兵器库深处的佩剑。

    他当年,的确就是用这把佩剑结束父皇和母后的性命的。

    这群人显然非同寻常,不仅极有手段,能够将白玉棺从皇陵中弄出,还有本事从严防死守的皇宫兵器库中找到这把佩剑。

    有组织有预谋,这些人绝不可能是他们口中自称的江湖客。

    宓奚一步步踏下祭坛,他的头疼得快要炸开了,耳边的污言秽语没有一刻休止,尚且呶呶不休。

    “杀!杀!杀!”

    唯有杀字在眼前跳跃。

    随着佩剑与那尸身上伤口成功嵌合,人群发出一声惊呼。

    “真的是他杀了先帝?”

    “孽子……奸人!”

    “妖孽!白发蓝瞳,我早就说过他是妖孽!”

    “天要亡矣!!”

    “杀了他!杀了他!”

    所有人都如汤泼蚁般躁动起来,很快冲破防卫军的封锁,涌向祭坛。

    宓奚持剑相迎,很快被人潮吞没。

    他最终死于林家人的暗杀。

    死后,他被丢到闹市街口,暴尸于野。

    ***

    “——趁现在!”简毓大声喊道。

    宓奚调整姿势,全力将剑锋送出!

    这一剑,贯穿了戚晏的心脏。

    “当啷!”

    戚晏手中之剑落了地,他猛然呛咳出一口鲜血,伸手握住了剑刃。

    有血迹沿着他的手掌滴落。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没有任何人轻举妄动。

    过了许久之后,宓奚撤回了手,戚晏失去支撑,仰倒在地。

    简毓小跑道宓奚身边,小心翼翼地看向戚晏。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眼中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憎恨,甚至没有其他情绪。

    唯剩一片空洞的茫然,还有些无措。

    “她真的……很恨我吗?”

    简毓蹲身,从袖间抽出一把匕首,补了一刀。

    “恨,非常恨。”

    戚晏反而缓缓扬起了嘴角。

    “不妨事,正好我喜欢她。”

    黑瞳终于归为冷寂,戚晏的笑容永久凝固在了脸上。

    刺眼的日光倾泻而下,简毓这才发现天已经大亮。

    黑暗被光芒驱逐,世界终于归于平静。

    一道神光从天而降,简毓抬头,看见神女站在宓奚身前。

    她再转头去看宓奚。

    “不用看了,他被我屏蔽在外,我并不想让他知道我来过。”

    “那是为了什么……”

    神女伸手放在戚晏额上,丝丝荧光从他体内汇集到神女手心。

    “来取宓奚残存在他身上的灵魂碎片。”

    她取出一个瓷瓶,将那荧光放入其中。

    “干得不错,简毓。”

    简毓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方才她不曾意识到自己杀了人,只是一心想要让宓奚赶紧战胜戚晏,现在缓了过来,手不由得有些颤抖。

    这样的事情……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她勉强稳住心神,问道:“为什么不把着灵魂直接放到宓奚体内让其融合完整?他的执念已经消除了啊?”

    “现在还不行。”神女将瓷瓶收入香囊,里面存放着另一个瓷瓶:“即使执念已消,这部分灵魂受到了污染,没有办法与宓奚直接融合,所以得将其放到镜湖中去净化之后,才能让它与本体融合。”

    “哦哦……”简毓站起身,感觉眼前一花——她已经差不多整整一日没吃东西了,还在昨晚经历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体力消耗极大,又恢复了人类身体,所以竟然有些低血压了。

    眼见神女收拾好准备离开,简毓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净化需要的时间是多久啊?”

    神女的声音在天际回荡:“少则三月,多则一年,在此期间,你需要待在宓奚身边,阻止他因灵魂残缺而产生失控行为——”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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