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自从打定主意要给乾隆惊喜之后,每当乾隆在议事,自己便偷偷在永寿宫一顿布置设计改造,内务府对这位尊贵的贵妃娘娘的计划全力配合,按照设计图纸打造出的景观和陈设无不契合萧云的愿景。
东、西配殿前,竹帘轻轻垂挂,两旁小径由洁白的石板蜿蜒铺就,两侧点缀着娇艳的芍药花。
廊间摆太湖石塑造的山水模型栩栩如生,仿佛是从书中的画卷中搬出
主座前做出山丘模样,其上还点缀着文竹,石头黝黑肃然,文竹飘逸灵动,生长在起起伏伏的山石间,几乎和天然的青山别无二致。在山背处还放着冰块,以飘出白雾,更显山水的飘渺真意。
忙碌了一个月,萧云满心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娘娘,是否还需要添加些什么?”内务府总管太监郭茂学见识过无数盛景,但眼前的景象实属罕见。
“稍后,需再给那些盆景、文竹和芍药洒些水,确保无虞。”萧云素手捣弄着茶案上摆放的香炉,不一会儿阵阵龙涎香便浮动在春日的鸟语花香里,说不出地静谧美好。
“娘娘放心,奴才已经吩咐下去了,绝不会误了娘娘的大事!”郭茂学恭敬地保证。
“既白!”萧云甚是满意地审视着她的创作。
“公公这是娘娘给内务府的一点子心意,劳烦您费心了!”既白先是明面给了郭茂学一叠子银票,又私下将一只荷包塞到人的袖子里。
“哟!能为娘娘效劳是奴才的荣幸,姑娘何须如此客气?”当了这么多年内务府总管太监的人说话自然言语圆滑,暗中掂量着荷包的分量,心中暗自决定,今后无论永寿宫贵妃娘娘的任何差事,即使是艰难险阻,他也必全力以赴。
“这是公公应得的,不必客气!能如此迅速打造出来,还几乎还原了本宫的设计,可见公公是上心了!”萧云很期待他看到这些的样子。
“那奴才也回去让这些宫女太监同沐娘娘恩泽!奴才告退!”
“娘娘,那我们现在……?”既白问着拿起一支芍药轻嗅的萧云。
“去乾清宫!”
乾清宫
小路子眼尖地发现来人,立刻上前迎接:“娘娘,您怎么来乾清宫了?奴才正打算遣人去养心殿禀告,皇上今天得略晚些。”
“没关系,我在外面等就好!”萧云语气温婉回应。
不多时,乾清宫的大门悄然开启,傅恒与福伦两位重臣领头,见到久违的萧云,立即行礼道:“臣等参见贵妃娘娘!”
“诸位大人辛苦了!”萧云也半蹲回礼,本来都是她的长辈,如今,这辈分乱的很。
坐在龙椅上休息的乾隆见到萧云走进来,站起身走下来拉住萧云的手:“在养心殿等着急了吧?走,咱们回去。”
“我要带您看个东西,但是您要闭上眼,不许看!”萧云神秘兮兮地说
“你的惊喜准备好了?”乾隆一下子就猜到了萧云的想法,毕竟这阵子内务府和工部都在忙着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据说还都有详细的图纸,永寿宫大兴土木,估计就是这个小姑娘的手笔。
“那就要看您验收过后喜不喜欢了,您要喜欢,才是惊喜!”萧云轻轻遮住乾隆的眼睛,引领着他向外走去。
“你又没戴护甲?”乾隆这个又字可见此事经常发生。
“嗯,如果我戴了,怎么帮您遮眼睛呢?哎呀……”萧云坦然承认,却不慎被门槛绊了一下,一个踉跄,直接撞在乾隆的背上,险些摔倒。
幸好乾隆身手敏捷,及时稳住了她,并叮嘱道:“自己小心脚下,别摔着了!明明是朕看不见嘛!”面对萧云,乾隆总是忧心忡忡,她这风风火火的性子依旧未改,那些温顺娴静的模样似乎只是假象。
“纯属意外……”萧云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心虚,庆幸并未乐极生悲。
“这不就是回养心殿的路吗?搞得神神秘秘的!”乾隆走了这条路二十五年,凭感觉也能辨识方向,只是他心甘情愿跟着她的指引。
“您是不是偷偷睁眼了?我可是捂得很严实的!”萧云疑惑的声音在乾隆耳边萦绕。
“你呀!就这几步路,朕闭着眼睛都能带你走回来!”乾隆虽然话里满是无奈,可语气里的迫不及待已经掩盖不住了。
“哦……”
乾隆再次提醒:“前面要转弯了,你自己要小心!”他在心中默默计数,他们已走过养心殿的门,却并未进入,显然目的地是永寿宫。究竟是怎样的惊喜值得她神神秘秘一个月。
两人走进永寿宫,萧云突然站定,把手从乾隆眼前拿下来。
本以为刺眼的日光被头顶竹帘遮挡,已经大变样的永寿宫让乾隆只得用震撼形容:“这是流觞曲水?你送给朕的惊喜是这个吗?”
“我知道您喜欢王羲之后特意按照书里的描绘试着画出来的,内务府也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您也说了,只要形似就好!”
由于地域限制,这曲水流觞是做成嵌入式的,下沉在石桌中央,水岸两边便是就餐的地方。
在原本的桌面上,还另铺有竹垫。竹垫上摆放着的餐具也大有讲究,必须得是瓷器,顶好是天青色的烧出一层莹润薄釉的瓷器,颜色淡雅,又和整个流水席面相得益彰。
“在桌子上挖出一条水路,的的确确是妙招!”乾隆抚摸着特殊的石桌,看着为了防止漏水而用石料堆积,可见设计者的确费尽心思,渠中流水在春风中轻轻摇晃着波纹。
石桌上的景观也是如《兰亭集序》中所述: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
最吸引他的就是桌上的觞是方角鼎样的,模样古朴,以便追忆创出曲水流觞的魏晋风流。
“元先生,我们入席吧!”萧云并没有喊他的皇上,而是选择了他们初见的称呼。
“好,萧公子!”乾隆拉上萧云的小手,走到桌前坐下,正对着院落里的大好春色,已经准备好的宫女便按照演练般各司其职。
主座的山势做的平坦,有宫女不停地舀水倒在此处,水流便源源地流动起来了。水道做的蜿蜒狭长,从源头处延伸出一三尺见宽的水道,并非直流,而是做的曲曲折折。岸边做成石堤模样,比水流略高三寸。
曲水流觞的尽头被做成了瀑布模样,水流倾泻而下,倒也有两分飞流直下的气势,下有水槽接着流下的水,顺着水车转动再次流回渠内,又有略低矮些的木桶等在水槽旁,两侧有人看着,水桶满了便提走,倒回院桌上的溪流里。
觞顺着水流在渠道里缓缓漂过,萧云介绍着自己的大作:“我看书上写了,曲水流觞,重中之重便是第一道酒水,我没时间准备桃花酒,所以就拿了我当年开府时埋在地下的酒,全带进宫了。”
两人各择一觞一饮而尽后,由曲水流觞送上的头道菜是春饼,这也是大有来历的:“春饼是要由席上地位最高者品尝,而且要沾唇入口,便是“沾春”了”。萧云将特制的筷子递给乾隆。
乾隆接过那长长的竹筷,夹起薄如蝉翼几近透明水筋皮,各色馅料摆在一旁,用春饼皮裹上馅料,如萧云所说般沾唇入口。
“怎么样?好吃吗?”萧云一脸期待的问。
“好吃,你费尽心思了吧!怎么想到弄这些的?”乾隆环视着眼前的一切,他的小姑娘为了这些究竟花了多少功夫,她肯定不会告诉他。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我是在给元先生赔罪啊,对不起,我……”萧云真心地道歉还没说完就被乾隆抱住。
“那天朕是和你开玩笑的,你不知道朕喜欢什么就不知道了,你只要知道朕是喜欢云儿的就够了!”乾隆嘴上说着安慰萧云的话,可实际上心中如海浪翻滚的也是他,谁不希望自己爱的人也爱自己呢?她为他做的这些,不就是他们相爱的证据吗?
“您就不打算往后面看看吗?这才第一道菜啊,我让庄师傅的御膳房准备了好久呢,御膳房做不出来的都是鞠衣在小厨房弄得。”
宫女们手持托盘,盘中盛放着精美的菜肴。轻盈地走到酒渠旁,将盘中的菜肴轻轻放到入水道中。那菜肴如同一叶扁舟,在水道中缓缓向前漂去。
“因是上巳节春日宴,所以荠菜团子和艾叶糍粑都是用了江南那边的做法,不知您吃不吃得惯,还有一些冷盘:煮毛豆,糟鸡爪和糟鸭舌。”
“上巳节?你到底还要给朕多少惊喜!”本来以为她是随便选了一天,可是小姑娘比他想象的还要用心。
“既然要给您惊喜怎么能随便选一天呢?正好赶上三月三,也就附庸风雅一番嘛!”萧云指着水道里的盘子道:“内务府担心若加上盘子与菜肴的吃重,菜肴便有陷于水中的风险,从而难以入口。所以木盘做的是两层模样,上一层是木制的宽宽大大的托盘,下一层另有一层竹编,确保木盘能一直漂浮在水上,二者紧紧贴合在一起,若是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竹编的存在。盘子选的是最轻的定窑瓷器,这样就能保证杯盘碗盏都能在水上流动了。”
木盘的大小比曲水流觞的水道略小一点,水道做的曲折,但每个弯道处都刚好比木盘略大一点,足以让木盘托举着菜肴顺利地流过。
但想让木盘稳稳当当地顺着水流流转起来,光靠曲水流觞源头处不断加入的水可不够,在每个木盘的中间,还有一小小扁扁的磁铁,磁铁互相吸引着,靠那一点微弱的磁吸力让木盘井然有序地向前流动,流到尽头处,便会被眼明手快地捞起来。
盘中的菜肴色彩斑斓,形状各异。水晶般的肴肉,红白分明;鲜嫩的虾仁,晶莹剔透;翠绿的蔬菜,点缀着金黄的小米,色彩的搭配碰撞,令人食欲大增。
这些菜肴顺水而下,轻轻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那画面仿佛一幅流动的山水画,美得令人窒息。
……
乾隆眼眸温润,这是他从未想过的场景,也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动。
这一刻,他似乎再一次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了怦然心动这四个字的重量与美好。
“云儿,谢谢你为朕准备的一切,朕很喜欢,很喜欢。”他柔声道。
“只要你喜欢一切都值得,细细想来,我也是越岭攀山,与日月共患难,也承担了掉进眼泪和竹篮打水的风险,不顾惶然和不安,一腔孤勇,才侥幸在这皇宫中,再次偶遇我的元先生,不用说谢谢,这是我想为你做的,因为爱你,所以情不自禁想要你也开心。”她脆生生的话,在这曲水流觞中,是醉人的甜。
他和她,爱的开始是莫名的缘分。
她是无意穿堂风,却偏偏引山洪。
“朕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数不胜数的风景,品过不计其数的佳酿,却只爱过一个正值最好年华的姑娘,且正在爱着,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但朕觉得,朕和云儿的携手一生是宿命的必然。”
乾隆一寸一寸的看着眼前堆砌而成的曲水流觞,他要将这一幕一幕记在脑海里,刻在心底里。
爱与被爱,总是值得记录。
他曾经以为帝王之巅,绝不会有这般炙热的爱意,可偏偏,他又是如此幸运,
他不知该如何准确的形容他当下汹涌热烈的爱意,只是回首亘年漫月里的所有怦然心动,她仍拔得头筹。
她是远道而来的礼物,是杭州出来的春天。
萧云看着他眼底的欢喜,她便心安,她费尽心思所求,只不过是他此刻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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