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一刻,左左也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去那里的真正原因。
他还是想要找到上传装置,然后送她回蜂巢。
左左在意识当中地问道:
“所以你最后还是不打算把她带回去?你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都已经承认了,却还要这样,这样会显得你很高尚吗?”
林恩扶了扶面具,迅速地沿着扭曲的树干向着地下跃动而去。
“因为只有蜂巢能够修复她的损伤,左左。”
“如果找不回那些数据的话,那她就真的等于死了,但她应该像个战士一样堂堂正正地死在战场之上,而不是在这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也将是我这辈子所犯下的最大的罪孽。”
左左踌躇而复杂道:
“可是就算你把她送回去又能怎么样?等什么都想起来之后也还是会感觉到痛苦,到最后……也依然什么都没有改变啊!”
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都已经知道了这是场钻心的骗局。
也许她真的是自愿丢掉的那些数据,因为她已经知道了一切,告诉你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是那个曾经让你无比痛恨的魔鬼?这样的事情,谁又能真的接受,也许真的只有一死了之才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因为只要不再想起,那就不会再痛苦。
而你现在还要亲手再把那份痛苦给挖出来。
林恩抬起了头。
“所以说才是一个错误。”
“但如果她愿意的话,我会给她一个交代,无论最后结果怎么样,我都接受。”
左左担忧,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但这一次林恩没有再说话。
……
哗啦啦啦——
地下的母树那庞大的根系不断地穿破土层,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送往那上千公里之外的区域。
藤蔓在高速运动中发出隆隆的声响。
你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穿行而过时,根系外部那纵横交错的藤蔓和厚厚的土层。
就像是一座隆隆行驶的列车。
空荡而寂静。
银色幻想静静地坐在那里,侧眸打量着林恩的侧脸,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要把我送回机械神教?”
她终于还是问道。
林恩闭目养神,靠在那里道:“嗯,你的数据丢失的太过严重,我修不好你,只有去了那里你才能找回那些被你丢掉的东西,不过你不用担心,你在机械神教中有很高的地位,没有人会为难你的。”
银色幻想问道:
“你也会和我一起去吗——”
林恩闭着眼,但还是道:
“你想让我陪你?”
银色幻想坐在那里,望着自己机械的手心,静静道:
“我不知道——”
从再次开机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直到现在,她的处理器都一片空白,虽然依然能够感觉到自我,但是除了这个每天都会准时来看她的男人之外,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只局限于林恩给她的那几本书籍。
但是她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
就像那样黑不透顶的房间她以前就曾经待过,并且持续了很长很长的岁月。
“之前有段时间我觉得你很怪——我猜测你大概率是在骗我——我们根本就不是什么爱人——是你骗我的——但我后来又很疑惑——因为如果你真的是在骗我——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那些机械神教的事情——这不是和我们的关系冲突吗——”
她转过了头,眸子当中倒映着林恩的脸颊。
“我觉得很不合逻辑——我不知道该信任你——还是该提防你——”
林恩闭着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丝弧度。
“所以怎么突然和我说这么多?这可不像是你的性格啊。”
银色幻想抬起了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很奇怪——坐在这里的时候——我又觉得你好像并没有说谎——”
根系隆隆地穿梭着。
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她再一次张开了自己的手,那一缕数字流在手中再次慢慢地汇聚成为了那朵数据的虚拟的花蕾。
只是望着,就仿佛这一切都似曾相识。
就像意识当中有一些混沌的无法用理性和逻辑来解析的东西,悄然地在她的意识中游荡。
很奇怪……很奇怪……
她静静地注视着手中的那朵虚拟的花,久久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是当她将那朵花熄灭时转过头。
却是看到他不知道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望了她多久。
但他终于还是说话了。
“给。”
他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只是伸出了手。
他的手心静静地躺着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和那朵虚拟的代码几乎别无二致。
那个银发的女孩怔怔地望着。
一时间竟是无言。
林恩闭着眼,别扭道:
“拿着吧。”
银色幻想静静地注视着,顿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但终于还是试探地伸出了手,捧起了那朵洁白的花蕾。
只是一种很普通的植物,她也见过这颗大树开花,但这朵却是和她那一朵一样纯白无暇。
“反正丢掉也没关系。”
林恩抱着双臂往旁边挪了挪,闭着眼睛把脸转向了另外一边,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就是从外边随手捡到的。”
银色幻想没有说话。
只是侧眸望着他。
“有什么象征吗——在你给我的几本本机械神教的书里——我知道了象征的词义——就像工业的齿轮——代表着我们的万机之神——这也代表着什么东西吗——”
林恩闭着眼,抱着双臂侧靠在那里。
“没有,就是随手捡到的,看你这几天没事就研究那朵花,你就当我我闲得蛋疼吧。”
“……”
周围再没有了声音。
只是也许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一直若即若离的关系,似乎也因此而变得不再那么薄凉而疏离。
“虽然没什么用。”
银色幻想也闭上了眼睛,捧着那朵花。
“但还是谢谢——等我恢复了数据之后——我想我也就知道你是谁了——就算不是爱人——但应该也是不错的朋友——”
“我收下了——”
她端庄地坐着。
而不像林恩那样侧躺在那里,闭着眼睛装睡,左看右看都不像个人样。
他依然什么都没有说。
也许只是最后的道别,但不管结果怎么样,他都已经不想再逃避了,他会把欠的都还上, 把这段时间以来所犯下的罪孽,都一并还清。
如果这样,可以不再疲惫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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