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天一夜。
银装素裹下的城市,入目皑皑,处处绝色。
圣洁白净的积雪,掩埋地底的肮脏与污秽。
星月湾,一切如常。
只有心腹们,集体坐立难安,手脚冰冷麻木,围在客厅的电话旁焦灼地等候。
恒温的室内,也无法给予他们半分温暖。
因为苏挽歆仿佛在这场雪中陷入冬眠,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
那晚她身上混浊腐臭的血腥味盘旋在他们鼻尖,久久未能散去。
心中更是羞愧万分。
他们辜负少爷临走前的嘱托。
“叮叮——”
特殊的铃声响起,这是主卧才能打通的内线电话。
祈一吓得一激灵,身体自作主张地迈出一个箭步来到电话前,拿起轻飘飘的听筒,颤巍地举到耳边,又似有万斤重。
“少夫人”
“上,来。”
不到三秒钟,电话只剩忙音。
祈一举着听筒微愣,须臾后马上扔下听筒,抄起桌面上的文件夹,百米冲刺般跑上电梯。
生怕慢了一秒,罪孽更加深重。
李叔眨巴眨巴双眼,看到祈一风风火火上楼的背影,当即反应过来是苏挽歆醒了。
赶紧往厨房走去,吩咐厨师做顿美食,给少夫人好好补补。
主卧内窗帘紧闭,完全看不出时间的流逝。
苏挽歆睁开沉重的眼皮,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似乎被世间所遗忘,孤寂又凄凉。
她费力地伸手朝旁边摸索着什么,在她手搭上床头柜的刹那,那盏可爱的小夜灯应声亮起。
照亮一角的落寞。
苏挽歆深呼吸几口调整状态,慢慢地用右手撑起上半身,坐起来靠着床头。
“咳咳咳——”
忽然,忍不住地一阵咳嗽,直接牵动到胸口的伤口。
她虚捂着伤处,贝齿紧咬着下唇,整张小脸痛到皱巴巴。
片刻后,苏挽歆终于缓了过来,她解开衣扣查看伤势,幸好伤口没有撕裂。
只是裹着厚厚的纱布,她像是被束缚的囚鸟,无法展翅翱翔,她面色不虞地将纽扣重新系上。
好多年,她没如此狼狈过了。
苏挽歆打通内线,让祈一上来。
“咚——”
“进来。”
祈一推门进来,偌大的房间,只有小夜灯在勤勤恳恳地在工作。
本来打算拉开窗帘的苏挽歆,瞥了一眼对面的时钟,发现已经是傍晚时分。
她纤细的手指在遥控器上滑到下一排,轻点按键,卧室顷刻灯火通明。
这时,安静等在原地的祈一才重新抬步,走到床边。
“少夫人,你还好吗?”
苏挽歆抬手按揉着太阳穴,双眼轻阖,脸色苍白,宛如覆盖层层冰霜。
“我还没事,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祈一迅速地打开手中的文件夹,进入汇报工作模式。
“少夫人,我们能查到关于商淮熠的资料少之又少,仅知道他年龄为二十八,而此次出现在a市,是被国外的总公司外派来监督h集团总经理上任之事。”
当初宋家大少爷遇难后,宋氏集团被一家国外公司收购,正式更名为h集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且在被收购后,它在a市的发展未受影响,甚至蒸蒸日上。
“而h集团的新任总经理,今天早上刚刚公布,是于江昊。”
苏挽歆倏而睁开双眼,眸光幽深,嘴角扯开一抹讥笑。
“呵——有意思。”
现在的h集团属于d组织,而于江昊暗中已经和d旧部勾结,竟然还能当上这个总经理。
看来,d组织并不着急于内斗,而是先冲着唐家和自己来了。
那么,为什么商淮熠那晚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似乎也说得通了。
只是他竟然没有趁机下杀手,反而还对自己说些奇怪的话,证明他未必是敌人。
苏挽歆想起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
“少夫人,还有一件事”
“以后在我面前,任何事情都直说,不用绕弯子。”
“是,少夫人。”
“今天早上,有小道消息在传——少爷失踪了。”
唐樾琛出国这件事,还没对外公布,所以大家只是以为他窝在家里办公。
毕竟之前因为中毒之事,他也好久没去唐氏集团上班,小事由祈一和祈二代劳,而大事则是通过线上会议解决。
现在正处于年末,全公司上下都在着手准备年会的事情,恰巧这些完全不需要他出面。
离唐氏集团年会还有一周的时间。
现在这消息一出,加上于江昊不再是没有实权的人,眼下正是他与各大家族和企业谈判的好时机。
等年会当天,一旦唐樾琛无法出席,正好坐实消息,就会有大片人倒戈,拥护于江昊。
正所谓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唐家稳坐这个王位多年,有人心服口服,但涉及利益,更多的人是表里不一,背地里更期待着它掉下神坛那天。
苏挽歆习惯地摸向中指上的戒指,桃花眼半阖,叫人看不清里头的情绪,开口时的语气水波不兴。
“小道消息无凭无据,我们不用自乱阵脚,船到桥头自然直。”
有人偷袭星月湾那晚,虽然他们找人假扮唐樾琛,可惜没有以绝后患。
证明这步棋,对方必须走。
只是正好被他们误打误撞,蒙对了。
唐樾琛还真的不在。
于江昊这一招倒是让苏挽歆高看他几分,铤而走险,险中求胜。
她此话一出,给祈一投喂了颗定心丸。
他心中相信,只要有少夫人在,此战不会输。
或许,连祈一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像信任少爷一样,无条件地信任着苏挽歆。
祈一继续开口,还有事情没说完。
“少夫人,明日是慕家老爷子的七十大寿,帖子昨日已经送来,需要出席吗?”
苏挽歆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沉思片刻后,抛出另一个问题。
“唐家和慕家真实的关系如何?”
之前慕如初来星月湾闹事的时候,苏挽歆记得她曾说过唐家与慕家是至交。
毕竟人心隔肚皮,在豪门世家这种大染缸,多得是表面恭维奉承,背地里使阴招。
祈一这个“百事通”罕见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沉默一会才缓缓开口。
“我只能说,在周家尚未退出下四家时,唐家和慕家的关系表面尚好,现在不能下定论了。”
“因为慕家和周家有血缘关系,周瑾是现任慕家掌权人——慕如云的表弟,慕家兄妹的母亲正是周瑾父亲的亲妹妹。”
“而且,我个人感觉慕家少爷对我们家少爷有敌意。”
周瑾在赛车赌局中蓄意谋害苏挽歆这件事,令唐樾琛勃然大怒,不仅亲手将他送进监狱,背地里也对周家施压,而周家为了保全根本,被迫放弃下四家之位。
唐樾琛此举完全不留情面,周家不但失去唯一的继承人,也元气也大伤,人财两失,付出的代价可谓是太惨烈。
祈一很少会从主观的方面评价一个人,这倒是引起苏挽歆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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