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的五感如今已因修习慑心术的缘故而提升了许多,她还未靠近,就已听到了那大汉口中的‘马空群’三字。
她脚步一顿,思绪翻滚。
马空群,高超的马术,一流的武功……
绝不是同名同姓。
此人一定便是「万马堂」的堂主马空群,也是「神刀堂」堂主白天羽的结义兄弟。
同时,他还是以后设局杀白天羽凶手之一。
苏梦在游历江湖的时候,就已听闻江湖中「神刀堂」的名声,「神刀堂」崛起的速度比昔年的「金钱帮」更快,白天羽「神刀无敌」的名声更不在上官金红「子母龙凤环」之下。
每当遇到与「神刀堂」相关的事件时,她总会避开,有一次,她看到两匹马打马而过,旁边有江湖人感叹白家兄弟的神勇威猛,苏梦却只压低了斗笠,看都未看一眼。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边陲之地遇见马空群。
此地已是关中地区,「万马堂」和「神刀堂」却都远在关东。
江湖之大,有些人一生奔波却总是擦肩而过,有人想要避开江湖纷争,却又总是陷入麻烦之中。
在马空群蓄势待发的时候,那追击马空群的三人已看到了奔驰而来的青年,和带着铃铛声赶来的女子。
他们先看到了青年的剑。
没有剑格,没有剑锷,像是两片木头钉在铁片一端的两面充做剑柄,简陋到让人觉得轻轻一拗就可以拗断。
可是在看清这柄剑的时候,没人敢露出轻视的神色。
相反,他们的目光已变得极为郑重。
紫膛色方脸汉子道:“‘快剑’阿飞?这是我们‘颍川三义’与「万马堂」的恩怨,阁下要插手吗?”
苏梦此时也已赶了过来,忙道:“你们打斗,休要波及这里的牧民。”
中年箭手神色一展,抱拳道:“姑娘放心,我们此番只为寻仇,绝不想波及无辜。”
苏梦看着不远处呦呦哀鸣的白马,叹了口气:“你们已经波及无辜了。”
中年人温和道:“这实在不是我们的过错。”
马空群见事有转机,忙道:“我先前那匹马已到了强弩之末,换马骑乘实乃无奈之举,若能死里逃生,我定奉还此处牧民百匹骏马。”
阿飞此前一直沉默,这时却突然开口:“箭上有毒。”
远处,珍珠马的哀鸣声越来越低,愈发有气无力。
苏梦看了一眼马空群身旁男子的面色。
泛红的面色,鲜红的嘴唇,男子的额头上还浮着一团诡异的艳红色。
她很快认出了这毒的名字:“‘胭脂醉’,这是一种慢性毒。”
紫膛脸汉子道:“没错,我们本就想要生擒他们,将其带回我弟弟的墓前,将他们割头放血而死,以祭奠我兄弟的亡魂。”
马空群却道:“颍川一带,谁不知‘人面兽心’尤怀云的恶名,你这个大哥在外自称仁义,结交绿林好汉,行侠仗义,好不快活,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管教一番你那作恶多端的弟弟?”
尤怀风脸色更红,颇有几分气急败坏:“这也不是你杀我兄弟的理由!”
马空群冷笑:“这就是我杀你兄弟的理由,他淫人妻女,毁人家庭,恶贯满盈,这样的人,人人得而诛之,既然你这当哥哥的不管教他,自有旁人来管教!”
有时候亲人手足被杀的仇恨,是凌驾于道理之上的。
素有侠名的‘颖川三义’,为了复仇也不惜做了恶人。
苏梦看着这一幕,想到了上官雪儿。
当年上官雪儿面对亲人被杀,选择了放下仇恨。
或许那时的上官雪儿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有她自身武力不足的缘故,即便如此,在那时也让苏梦觉得弥足珍贵。
她又想到了阿飞,爱人被杀,他却能在道义上理解林仙儿被杀的合理性,来遏制复仇的意念。
如果江湖中尽是这样的人,又怎会有冤冤相报何时了?
在一番交谈中,谁更有道理,似乎已能看得分明。
阿飞拔剑。
剑光一闪,他的剑却没有刺向任何一人,而是刺入了草地之中,正挡在马空群二人与‘颍川三义’之间。
苏梦已看出了阿飞的意思。
一柄杀人的剑,此时此刻却想用作止杀的用途。
她略作犹豫,然后走到了马空群身边,蹲下了身子,掏出了一枚药丸。
“这枚解毒丸只能暂时压制毒素,‘胭脂醉’的解药还要花费一些时间去配制。”
马空群感激一笑:“多谢姑娘。”
‘颖川三义’中的老二霍胜,即那名中年箭手终于维持不住温和的面色,冷冷道。
“原来‘快剑’阿飞竟是这样多管闲事的人。”
阿飞的声音却比他要冷上十倍:“如果为虎作伥也叫义气,箭上淬毒也叫正派,那一向不管闲事的人,自然也能管一管闲事。”
他一向有将人噎倒的本事,这句话一出,霍胜的脸色涨得几乎比他的大哥还要红。
苏梦正帮那昏迷的汉子喂药,听到这番话,几乎想要笑出声。
当这种直击要害的话语针对的不是自己时,听起来倒真是有趣。
那最沉默,最安静,最年轻,腰间也挂着一柄剑的老三此时也忍不住开口。
“难道你的亲人被杀了,哪怕你的亲人犯了许多错,你也能咽下这仇恨,不为他复仇吗?”
阿飞极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或许不能。”
老三冷笑:“那你有什么资格来阻止我们?”
阿飞道:“因为你们只有恨,没有道理,等到我也只有恨没有道理的时候,自然也会有人来阻止我。”
他的剑插在地上,他的手握着剑柄。
“也因为,你的剑,没有我的剑快!”
风寒。
风似乎吹来了焉支山经年不化的冰雪的寒气。
‘颍川三义’一动不动。
老三的手已搭上了剑柄,可当他看着阿飞那稳若磐石的握剑的手时,眼中却涌起了恐惧。
尤怀风忽然道:“我们走!”
他说的又快又急,三个字说完,他已翻身上马。
剩下两人仿佛也长舒了一口气,紧跟着骑上了他们的马。
马鞭一甩,三人纵马驰骋,迅速消失在了草原的边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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