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小鱼儿在一起的时候还好,等到孤身赶路时,回忆便涌上了心头。
离别向来是一种难忘的事情,尤其是与相伴了几十年的人离别。
所以一到了新的世界,苏梦便迫不及待地去找些事情做,让自己从那种情绪之中抽离出来。
但那样只能缓解一时。
当她身边再无人陪伴,孤独地走在路上,一步步丈量土地时,便连走路都会想起阿飞。
看到路边的花时,她便想起她在海岛上重建的鲜花楼。
看到天边的白云时,她会想起他们一起躺在海潮边仰头望天的时光。
鸟语花香,山林草叶,连微风中似乎都带着他沉默的吐息。
她总觉得痛苦是难以忘怀的,原来幸福竟也这样难忘。
是不是因为幸福已经无法回去的曾经,所以幸福也成了痛苦?
苏梦行在山道上,她的步子走的很慢,神色也总是怔忪,离开了那闹人的小鱼儿,似乎笑容也一并从她面上消失了。
老人在孩童面前总是最快乐的,当热闹离去,坐在屋檐下发呆的老人,是否也总是在追忆往昔?
自燮州向东南而行,一路上山路崎岖,她并未花钱与行商同行,也未自买车马,只是一步步走着。
有一日,她在一处临山的小村里补给干粮。
此时正是清晨,灿阳并不炙热,只有一种冷晴之感。
村里本是寂静安逸的,听闻来了个读书人,难得变得热闹起来。
篱笆扎成的院子里,有一只公鸡,三只母鸡正在角落的菜地里啄食。
凑过来看热闹的孩子们一边跟母鸡嬉闹,一边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那看起来文文秀秀的书生。
菜地旁露天摆着一座灶台,灶台边是个硕大的水缸,水缸旁是一张长凳子,在灶台和水缸及一干杂物上用木头架了个油布顶。
油布顶下方,吃饱了饭的书生被这院子的主人王寡妇挤在一边,村长坐在另一侧吐着烟斗。
这并不是在保媒拉纤。
王寡妇纯粹是坐过来旁听的,老村长则是来有心求教的。
“村里有两个新生的孩儿,如今只有乳名没有大名。
难得有吴先生这样有学问的人来,能不能替村里的两个孩子起两个名字?”
苏梦只读过不少武学典籍,对于起名的学问却不太懂。
她被夹在村长和王寡妇中间,感觉到王寡妇的胳膊往自己的胳膊蹭啊蹭,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嗯,这孩子的父亲姓卢……俊字辈……我觉得卢俊义,额,卢俊钰这个名字就很不错。”
苏梦为了避免误解,比划了一下那个‘钰’字。
老村长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字的美好含义还是知道的。
他当即拊掌赞叹:“好,这名字不错。”
“嗯,另一个孩子的父亲也姓卢,哦,也是,这里是卢家村,哈哈……”
苏梦很想来一句俏皮话缓和一下自己内心的尴尬,但还是拼命忍住了。
她没想到赶个路,居然还能遇到这样的状况。
“另一个就叫卢俊鹏如何?”
见惯了好听的名字,随便起两个寓意不俗的还是很容易的,苏梦起的这两个名字虽然没有引经据典,但还是让老村长连连点头。
起名事件之后,早饭还没消化,村里居然又开始张罗着给她做午饭。
苏梦被一群热情的村里人围了许久,差点陷在寡妇堆里出不来。
到了下午时,她终于背起行囊,拒绝了村里人的挽留,准备接着赶路。
她如今已走出了川渝地区,到了湖广一带。
俗话说‘湖广熟,天下足’。
湖广一带的人们,不论土地适不适宜,大多种的都是麦子,因为这片土地承担着天下粮仓的作用,种的物种也是官府要求的。
秋收时节,村落附近的麦田已一片金黄,在田中忙碌的青壮额头挥洒着汗水,弓着身子不停地割着麦子。
若让苏梦来看,她觉得山边的这一片麦子颗粒不均,长得也有些疏落,但她知道在这个时代,这样的粮食才是常态。
“吴先生这便走了?”
“吴先生,一路顺风呀。”
有农人特意摘下斗笠挥手送别。
苏梦微笑着看着这一幕,果然,没有了打打杀杀,这样朴素的民生是最让人感到亲切的。
马蹄声便是在这时响起的。
由远及近,又有新的声音响起,那是苏梦很熟悉的拔刀声。
她抬眸望去,看到了有黑有灰的人影,还有四匹马。
马,人,还有刀。
戴着范阳笠的持刀土匪,踏着飞扬的尘土飞奔而来。
“汪汪汪——”
在田边酣睡的黄狗早已惊醒,冲上前狂吠不止。
一柄长刀飞射而来,黄狗被飞驰而来的长刀穿透,鲜血划出一道飞溅的痕迹。
与此同时,方才还忙碌的农人们吆喝着举起耙子,镰刀。
“山上的土匪下来抢麦子了!”
也有农妇哭嚎:“别硬扛,老卢,命重要啊!”
方才还欢欣的丰收景象转眼间变得肃杀,嘈杂,令人惊惧。
但看这些农人的样子,每到秋收时节,或许被土匪掳掠才是他们的常态。
平静祥和的心境被一瞬间打断。
苏梦脸上的笑容倏地收起。
此时的她已快走出农田的范围,因此会最先直面土匪。
有人高喊着:“吴先生,快逃!”
骑在最前方的土匪微微侧下身子,伸手一捞,从路边黄狗的尸体上拔出了自己的那柄长刀。
在他做出这番举动的同时,挡在道路上的书生也做了一个动作。
他从背后的箱笼里抽出了被布包裹着的一柄细长的物什。
长刀逆着冷晴的光狠狠劈下!
书生扬起手中物什,迎上了对方的刀锋。
长刀恰好被细长布裹的一端顶住,从布的一端划到了另一端,倒像是特意为他割开包裹似的。
布匹层层叠叠展开,一柄银鞘长剑呈现在阳光下。
然后是拔剑声。
当拔剑声响起的时候,那土匪正勒马想要再劈一刀。
可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已不受自己的控制。
手腕的鲜血喷溅,那握着刀的手落在了黄土地上。
原来,拔剑声响起的一刹那,他的手腕便已被齐根削去。
“呃啊——”
那名土匪痛呼着从马背上跌落,哀嚎不已。
苏梦握着长剑,血珠从长剑的血槽上滴落,剑身又是一片雪亮光洁。
这从地下宝库中拿出的宝剑果然称手。
可是如非必要,苏梦真不想拔剑。
唉,江湖,江湖何曾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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