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红立即便要去见龚侠怀。
对于他而言,苏梦还是一个不太熟悉的人。
当一个不太熟悉的人说出这样让人头脑嗡然炸开的话,若他不能亲自去验证,他是很难轻易相信的。
苏梦道:“官兵已经行动了,我现在没有让你一来一回验证的时间,再过一阵儿,官府就会在城中大肆搜捕,届时你便明白了。”
叶红很快领悟了苏梦的话。
他不可以一去不回,直接加入送龚侠怀逃亡的队伍里。
整个平江府都知道他在为龚侠怀奔走,龚侠怀一被劫出狱,届时他这里一定会被踏破门槛,他若不在,便是给人指明了嫌犯方向。
所以他必须留着去应对官府的人,去拖延时间。
帮助一个人,并不一定要用手中的武器,这个道理越是有能力的人越是明白,可惜当人拥有了权势,却往往利用这种能力摧毁人,而不是拯救人。
叶红已经为营救龚侠怀做出了不少不知道有没有结果的付出。
这一次又为什么不能付出呢?
叶红迅速梳理了思路,夜风将他的脸吹出淡淡的病态的红,他的声音沉稳镇定。
“巫巫池后山有一条出城入城的小道,可以绕过守城的士兵,我让单简和简单两兄弟去为你带路。”
“把路线告诉我,我自己去,让他们两个人去做别的事帮忙。”
苏梦迅速道:“你手下得力的人旁人必定见到过,现在这时候也没有给太多人易容的时间。”
叶红点头,没有争论什么,继续道:“我给你一件红叶盟的信物,在江南路一带牌匾上刻着红叶的药房脚店义庄,你都可以用信物来获得帮助。”
他从腰间解下了一个红色叶状的坠着金色穗子的玉佩,苏梦毫不客气地接过。
叶红问:“你对逃亡的路线有什么规划?”
苏梦道:“一时的帮助无法终止龚侠怀的逃亡之路,要么一直逃亡,要么在逃亡过程中死去,当然,还有其他的选择,那就是投靠金蒙,以他的名声,哪怕已经是个废人,也会有人愿意千金买马骨的。”
叶红冷声道:“龚侠怀绝不会选最后一个选项。”
苏梦当然也明白这一点。
在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她心中有一种深深的钦佩之情。
有些人遭受莫大的屈辱,也不会背弃自己的底线,更不会迁怒家国,哪怕这家国被腐朽的政权把控,哪怕他遭受的一切很有可能是因为那些高坐庙堂的人与金国勾连,看不惯他的抗金行径。
敌人的卑鄙是敌人的事情。
自我的高尚从不动摇。
可败者往往是龚侠怀这样的人。
“我要沿海路走,带龚侠怀去宋金边境,到山东一带隐姓埋名,如今局势紧张,朝廷不敢大肆派人越境。”
叶红皱眉:“你若走其他路线,我尚能联系江湖好友助拳,可越了境,便没有了正道助力,四面环敌,你真有把握?”
“你运作多日,龚侠怀不还是我救出来的?”苏梦很不客气道,“你只能信我。”
顿了顿,她又道:“如果实在不行,我还有最后一个没有法子的法子,你附耳过来。”
叶红没有犹豫,苏梦也丝毫没有介怀男女之防。
贴近苏梦时,叶红忽然闻到了一种气息。
并不是花香,并不是女子体香,而是一种冰凉的香气。
(是雪?)
(雪又怎会有气味?)
(或许雪落在了独特的人身上,就会有独特的气息吧。)
这分神的想法迅速收拢,在听到苏梦的话时,叶红一怔,他退回两步,忽然咳嗽了几声。
“这确实是没有法子的法子。”
王虚空的声音从叶红后方传来。
“什么没有法子的法子?”
他左手提着苏梦的药箱,右手拿着苏梦的剑,背上背着刀,看起来有几分忙乱的滑稽。
苏梦上前接过了东西,岔开了话题。
“王兄,我先走一步了。”
王虚空愕然:“走去哪里?”
“出城。”
她说完这两个字,又补充道:“带着龚侠怀逃亡。”
王虚空几乎要跳了起来:“龚侠怀?龚侠怀被救出来了?助龚侠怀逃亡怎么能不算上我一份?”
苏梦道:“你不是还想养好了腰伤后再跟叶红比武吗?”
“比武哪有救龚侠怀重要!”王虚空道,“算我一个!龚侠怀一定在牢里受了伤,他总需要人照料吧,难道都要你亲力亲为吗?”
“……好。”
苏梦其实本来就想带上王虚空的。
就像叶红对她不熟一样,她对叶红也不熟悉,来到这处地界里,最让她有好感的人,就是面前这个小胖子。
但她总要试试王虚空的态度,因此才递话让王虚空主动开口。
事不宜迟。
在平江府府衙里散出大量举着火把的衙役值差的同时,在一处无名的巷道里,苏梦掀开了推车上的竹篓。
龚侠怀抬起头,就看到了一个胖胖的,眼睛小小的,冬瓜似的脸庞。
王虚空几乎要落下泪来。
“王八羔子的,日他先人的,你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
他想骂八百句脏话,可时间不等人,他一边骂着,一边小心翼翼将龚侠怀抱了出来,放在了准备好的两人抬的青布小轿里。
龚侠怀在王虚空搬运的过程中竟露出了微笑。
“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王虚空道:“我易了容,我本来就是个平平无奇的胖子,易容后更是平平无奇了。”
龚侠怀笑道:“大刀王虚空又怎是平平无奇之辈?”
王虚空跳脚道:“你怎么认出来的?”
若是能被认出来,伪装岂不是毫无意义?
“因为你背后的刀。”
苏梦毫不客气地揭秘,她一边将手中长剑藏到了轿子下方,一边道:“把你的刀藏好,快点出发。”
龚侠怀看了过去,虽然苏梦乔装成了一个秀气的小厮,但他还是听出了她尚未伪装的声音。
“姑娘,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王虚空将刀放在轿子下方,二人一前一后将轿子抬了起来。
龚侠怀身前的帘子被放下,他听到前方人压低的声音。
“我叫苏梦。”
她发出一声叹息。
“我多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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