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东西路兴仁府宛亭县。
杨林久在江湖,对京东最是熟悉,故而他在前面引路,每日行多少里,宜在哪里歇息住宿,不用王伦操心,杨林便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让卞祥很是惊叹,他不是江湖人士,如何懂得许多门门道道?倒是王伦给他讲解了一番。
由于愿意跟随来的张三、李四等十余个泼皮,故而王伦在城外又多租了一辆马车,一路上泼皮们放声高歌,倒也痛快。
他们自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却教卞祥和杨林很是担忧,这么大一群人,有武力值的就只有他们两个再加张老教头一人。
若遇到强徒拦路,叫王伦有个闪失,这该如何是好呢?
王伦却没有他们那么担心,这世道虽然黑暗、但还没有乱到敢有人在京畿之地不远拦路抢劫。
杨林已经在宛亭县安排好了客栈,王伦跳下马车来,只觉得浑身都被颠散架了,他走进客栈大堂时,不由得惊了一下。
却见堂内一角坐着个头陀,戴一顶铁戒箍,罩一领皂布直裰,腰间垂一条杂色短繐绦,脖子挂一串数珠,桌上鲨鱼皮鞘子,露出两个刀把。
这头陀正就着菜蔬大口吃馒头,王伦一进来,他就敏觉地抬起头看了一眼。
王伦看去时,这头陀生得阔脸方颐,虎眉怒眼,甚是威武。
只从侧面看时,王伦差一点儿以为这是血溅鸳鸯楼之后的武松了!
见一个青年书生盯着自己看,那头陀眉头一皱,仍旧自顾自地吃馒头,恰此时卞祥也走了进来,那头陀便将戒刀抓在了手中。
这时张老教头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林娘子和丫鬟锦儿,张三跟几个泼皮嘻嘻哈哈地钻了进来,那头陀才放下心来。
这显然是一家老小,带着护院和仆人帮闲,估计是要赶在春节前回家。
一群人很快将大堂坐得满满当当,只有张老教头陪着女儿,自去杨林租下的客院,王伦便嘱咐小二送饭过去。
饭菜还未上时,又有一人走到客栈门口,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便走进来,独自坐一张桌子,高喊:“小二,上酒菜,来十个馒头!”
众人都不由得朝这人看去,却是个身材胖大的壮汉,圆脸圆眼,戴一顶灰色角巾,穿一身粗布衣服,一双软靴,已是污渍不堪,他下巴无须,也朝众人乱看。
酒菜很快上齐,众人便吃了起来,出门在外,也不需讲究许多,王伦边吃边不住地朝那头陀和胖汉看。
却见那胖汉狼吞虎咽,十个馒头不一会儿就塞进肚子,又添了十个馒头,杨林看得目瞪口呆,低声说:“这怕不是个饿死鬼投胎!”
卞祥忍不住噗嗤一笑,笑声很大,那胖汉也不以为意,风卷残云一般,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此时王伦等人才吃到一半。
那胖汉便喊:“小二,会账!”
“客官,一百六十文钱,承惠!”
王伦等人的一桌饭菜,算下来一个人也不过一百文左右,卞祥也低声说:“果真能吃!”
那胖汉不慌不忙,将桌凳挪开,便躺在地上,蜷起双腿,双手护住头,说:“我也没钱!我也不白吃你的,只你找人打我一顿便是,若我吭一声,便多打我一顿!”
店小二和掌柜都傻了眼,王伦已经猜到此人是谁,便说:
“店家,这位客官的账,就记我这里罢!”
那胖汉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便走过来朝王伦一拱手:“你这书生是好人,我多谢你!”
说完转身便走,卞祥不由笑到:“原来是个怪人!”
等王伦用完晚饭时,才发现那头陀也已经走了。这时去马厩查看的李四回来,低声说:“王先生,那胖汉未走,还坐在客栈外呢!”
王伦便朝客栈外走去,杨林连忙跟上,卞祥愣了一下,也朝外走去,李四提一盏灯笼跟着。
却见那胖汉果真盘腿坐在客栈外的墙边,一个人发呆。
王伦走过去蹲下来,问:“这位朋友,是没钱住宿吧?我叫店家给你开个房间。”
那胖汉摇摇头,说:“那头陀不是好人,下午时我见他在官道上盯着书生你的马车队,又先行跑来客栈等候,你可得提防!”
他又继续说:“一顿饭的恩情,我这通风报信,也勉强算是抵过了吧?”
王伦正要说话,卞祥猛地一回头,喊到:“是谁?”杨林也将朴刀拿在手中。
王伦左右看去时,才发现一个人影出现在客栈的房屋上。
那人跳将下来,满是怒意:“你这胖汉,是何居心,凭空污蔑贫僧?”
原来正是方才客栈内的那个头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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