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都屏声息气地望着,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只听到1阵阵粗粗细细的呼吸声。
搭罢脉,黄暮林举手抹了1下脸,又偏转脑壳想了想,才拾拾眼皮,问道:“是哪1个亲眼见智慧姑娘昏倒的?”
“我。”
姜晓晖应了1声,她从头到尾地把经过情况说了1遍。
站在人群中的“尾巴老汉”,1边听着,1边不停地啧着嘴皮子,对左右的人说:“啊唷,我看这8成是玄哪······”
“这姑娘,好端端的,下那鬼葫芦塘干啥?”
从黄暮林1进屋,李金友就1直站在他身边。听了旁人的种种议论,他哪里还沉得住气啊,连连扯了几下黄暮林的袖口,轻声问:“黄医师,这病·······”
黄暮林瞟了他1眼,慢吞吞地摸了摸刮得光溜溜的下巴,开口说:“急病不善,善病不急哇!智慧姑娘脉如弓弦,病在里证,邪气盛实,恐怕扁鹊再世,也难抉正去邪啊!”
这1套医家的术语,哪个也听不明白。但大家却都从黄暮林那异乎寻常的神色里,意识到了情况不妙。
黄暮林捋捋衣袖,咽了口唾沫,扫视1圈人群,卖弄精神地又说道:“救死扶伤,是医家义不容辞的职责。病虽说不轻,不妨先投1味药看看。”
在众目睽睽下,黄暮林开了张药方,又转身打开那只扁药箱,抓了几种药,用戢子称好,包成1包,两眼左右1扫,见个胖胖的婆娘正站在1边看热闹,便把那包草药往她手中1塞,说:“德丘婶子,麻烦你,快去熬1帖汤药来。这药得留意,时间莫熬长了。”
被唤作德丘婶子的胖婆娘,叫林月秀,她正半俯着身,瞪大眼,不无惊惶地望着床上的李智慧。见黄暮林要自己帮忙,便接过草药看了看,转身进灶房去了。
屋里的人又小声议论起来······
1个名叫华芝莲的十9岁的姑娘,正亮开脆响的嗓门,冲姜晓晖说着话。因为她听不得半点歪理,好张嘴刺人,大家管她叫“花茨藜”,就是1种浑身带刺的野生植物。这时,她跺着脚连声说:“真恼人,我们刚提出要改造葫芦塘,偏偏出这倒楣事。这下可好,寨上闲话准会多得用箩筐也装不完了。”
“管它呢!蝼蛄叫碍不了犁田,我们干我们的。”
1个宽肩膀小伙子不以为然地说。
另1个胖姑娘也虎里虎气地说:“学大寨嘛,本来就是场斗争。斗争还能怕人说闲话?”
“花茨藜”1撅嘴:“哪个怕闲话?我是心里急!”
这当儿,黄暮林显得有点焦躁。他1会儿背着双手在屋里踱方步,1会儿又站停在李智慧的床边看1阵,时而还望望7嘴8舌讲着话的青年们。
终于,林月秀双手端着1大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跑了进来。
黄暮林双手接过药碗,轻轻吹了吹面上的热气,凑到自己嘴边,“咕冬”喝了1口,咂咂嘴。然后,他才把药碗端给林元洁,小声地盼咐道:“来,你喂她吧。”
林元洁接过碗,坐到床沿边。这时,李智慧逐渐恢复了知觉。林元洁动作轻柔地给她喂药,1会儿工夫,碗里空了,黄暮林的脸色舒展了些。
他垂下眼脸,想了想,抬起手,对挤在周围关切地看着李智慧的人们说:“智慧姑娘刚喝了药,大家莫围在旁边。走,让她安神睡1觉。”
围在屋里的人,慢慢地退了出去。
黄暮林慢条斯理地整理好扁药箱,提在手里,对李金友说道:“大队综合场里,还有些事等着我去办。我先走1步了。中午时分,我再来看望她。你莫急,放宽心好了。”
李金友感激地说,“黄医师,太麻烦你了。”
“嗨,1村1寨的住着,咋说这客气话。撵山人不烦转山头。干我这1行的,也是本份嘛。”黄暮林嘴角露出1丝笑容,谦虚地说着,拉开门,走了。
约莫过了1裹烟工夫,1直守护在李智慧身边的周公嫂,突然发现病人又昏迷了过去,而且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就见她嘴巴张得大大的,胸脯剧烈地1起1伏,鼻孔1塌1摒的。
李金友急傻了眼,心头重新压上了1块沉重的磨盘。他失声叫道:“哎呀!黄医师也没能治住智慧的病,那,那可咋个办哪!”
林元洁也手脚无措,急得额头上冒出了1颗颗亮晶晶的汗珠子。
屋里的空气,顿时又紧张起来。
正在这时,程云亮1手拿了赶马鞭,“砰!”1声推开门,闯了进来。
姜晓晖连忙1把拖住程云亮,急急地说:“云亮哥,智慧姐的病急了!”
程云亮瞅了躺在床上的李智慧1眼,果断地对屋里的人说:“不能再等了!我套来了马车,赶紧送医院。”
程云亮这1说,大家1下子就忙碌起来,准备着铺垫的谷草和被褥。1眨眼工夫,大家就7手8脚地把李智慧安安妥妥抬上了马车。
李金友和周么嫂两人坐上马车陪着李智慧。
程云亮跳上车头,1挥长鞭,“拍······”的1声脆响,3匹川马扬蹄昂头,长嘶了两声,跑上了通往寨外的马车道······
“会计昏死送医院了!”
这惊人的消息,就像暴雨前吹来的1阵狂风,刮遍了整个石旮旯山寨。
台阶上,屋檐下,寨路边,院坝里,牵着娃崽的老人,提着竹篮的妇女,肩挑粪担的汉子,1簇1堆地挤在1起,都在你吁我叹,十分关切地议论着这件意外的事。
独有郭德丘和王盛利这两个副业组员心思与众不同,顾不上同大家议论,撒开腿,就往大队综合场跑去。
范百勤正在综合场后院加高马车车厢,1手挥榔头,1手扶木板,冬冬地敲得起劲。
黄暮林反背着双手,站在范百勤身旁,不停地说着啥。
这时,郭德丘跨进了综合场后院,1见樊百勤就拉长了瘦脸,咧开蛤蟆嘴,嚷叫道:“大······大队长,不······不好啦,李智慧昏,昏死了!”
这郭德丘有个结巴的毛病。
寨上人取笑他说,同郭德丘说话,连性子最慢的毛驴听着也会被急死。再加上他那精瘦的身架子,又长了1副黑酱色的驴脸,大家就给他敷了个很形象的外号,叫“急死驴”。
这1会儿,他心头1急,结巴得更厉害,1句话也说不全了。
4十5、6岁的范百勤,长得高大结实,1脸的黑胡子茬茬,根根都象尖利的小钢针那么扎手。
他“砰!”1声把枚钉子敲进木板,心里烦躁地转过身,痛苦地沉下脸,对“急死驴”不满地1瞪眼,说:“莫嚷嚷了,让人听了心头沉。刚才黄医师已经告诉我,唉,真是意想不到的事啊!”
“急死驴”1见大队长心里不痛快,不敢吭声了。
他不由地回头膘了“尾巴老汉”1眼。
黄暮林直起腰,1眼看见跟在“急死驴”身后的“尾巴老汉”,便问:“王大哥,你那几窑石灰出好了没得?”
“尾巴老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全出好了,大队长,黄医师,我正来问你们,要不要马上装车?”
黄暮林不满地看了“尾巴老汉”和“急死驴”1眼,说:“不是早安排了,出完石灰立即就装车。你们没得看见,大队长已经在加高车厢,好多装些石灰嘛!”
“尾巴老汉”高兴得眯起眼,搓着手,追问1句:“大队长,那,那我们就去装车?”
范百勤没有坑声。他烦躁地把榔头1扔,就势往地下1蹲,从头上扎的黑帕子缝里抽出烟杆,用力咬在嘴里,裹上1杆烟,叭达叭达”低头抽起来。
对于那儿窑石灰的用途,尤林临去省里开会之前,曾和范百勤商量过的。
除了用于大田生产外,葫芦塘酸性的稀泥水,需要大量石灰去中和它,才能改良土壤。
它作为改造葫芦塘的1个步骤。
范百勤本来不赞成改造葫芦塘,但贫下中农和尤林他们1再坚持,也没有什么理由反对。可今天,李智慧1下塘就出了事,刚才黄医师说她可能是病菌感染,眼看改造葫芦塘是不可能了,自己安排把石灰卖出去,就更有理了。
范百勤抽着烟,两眼茫然地望着山寨上1家家屋顶,郭德丘家显眼的龙脊屋顶突地跳进他的眼帘。不知怎的,前些天,原公社组织委部副书记,现在县物资局当干部的章知斌转悠到石旮旯来的情景,又浮现在他脑子里。
那天,章知斌指着郭德丘家那全寨最气派的砖瓦房,拍拍范百勤的肩膀,说:“老范哪,你们石旮旯能不能家家住上这种房子,就看你这个大队长啦!你得在这上头多动动脑筋哪,让大家都富足嘛!石旮旯地少,那石砣上能榨出油来?多上坡去挖挖潜力嘛,山上啥没得呀?对不!哈哈!老范,俗话说得好:要摘熟了的香水梨,莫去啃秋丝瓜·······”
章知斌的话,1字1粒金豆豆,全都落进了樊百勤的心田里。多么可心哪!看来,要改变面貌,全靠狠抓副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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