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林接过茶杯,随手往桌上1放,声音平缓地说:“今天晚上,大队委会要订学大寨的规划,也要研究副业问题。石旮旯的副业该咋个搞,我是特意来听听你这个综合场副场长的意见啊。”
“哦,原来是为这事儿呀。”
黄暮林定了定神,在尤林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裹上1杆叶子烟,凑着油灯,吸了几口。
“要说这石旮旯的副业,那可是大有潜力可挖啊。只要组织支部说咋搞,我这老头决不含糊!”黄暮林眨巴眨巴眼,“可眼下,大家都提出要改造葫芦塘搞副业,有人说啥路子不正。这······”
尤林淡淡地1笑:“正常的副业没得哪个反对搞呀!”
黄暮林沉默了1会,低下头,心情显得十分沉重地说:“唉,提到葫芦塘,想起智慧姑娘的病,真让人焦心哇!”
尤林道:“黄医师莫操心,李智慧来信了。”
“哦?那她现在身体好些了?”
黄暮林显得十分关心地问。
“嗯。好多了。”尤林点点头。
黄暮林1愣,随即又十分高兴地说:“哎哟,那太好了。”
尤林笑笑,他从黄暮林虚伪的表情中,察觉到1丝不安的神色。
尤林和黄暮林俩人就这样你1句我1言地谈着。尤林发现,这位综合场的副场长似乎不想多谈副业,而对改造葫芦塘的问题,却很有兴趣,甚至还问尤林葫芦塘咋个改造的办法。
黄暮林边问边又裹起叶子烟抽了起来,1口接1口的浓烟,从他的鼻孔里,嘴里喷出来,慢慢地升腾,扩散,弥漫开来,在尤林和黄暮林之间,拉起了1道淡青色迷雾的帐幔。
尤林透过烟雾,依稀看到黄暮林笑咪咪地望着自己,笑容里隐隐地夹杂着1丝狡黠的神情,又1阵浓烟喷来,把黄暮林那张瘦黄的脸遮得模模糊糊。
尤林用手擤了擤飘在面前的蓝色烟雾,心里对黄暮林有了1个强烈的看法!这个人味道不正,十分可疑。但是,真正要认识黄暮林这个人,又不容易,确实有1阵浓浓的烟雾,裹着他的真面目。
天,早已经傍黑了,尤林瞥了1眼黄暮林,便起身告辞。
黄暮林见尤林要走,连忙磕磕烟杆站起身,拍拍屁股,热情洋溢地送客说:“哎哟,小尤书记,往后有空,多来聊聊,也好帮我这旧脑壳换换新,改造改造世界观嘛。”
尤林最讨厌虚情假意,他只是随便地点点头,并没去理会黄暮林那些从腋窝里往外掏出来的客套话,走出了他家的门。
“1路走好哇!”黄暮林冲着尤林的背影,从门里探出头来,又叫了1声。
这时,从寨上传来几声“汪汪汪!”的狗咬。
尤林急行在静寂的寨路上,身边,轻风吹得树叶“沙必”声。脚下,踏实有力的脚步叩得寨路石“砰砰砰!”直响。当尤林刚走近1棵高大的槲树边时,忽然从树荫中窜出几个人影来。
尤林眉梢1跳,定睛朝前看,向他跑来的是小掌掌和几个小娃儿。
掌掌跑近凌讽,微喘着气,报告说:“小尤哥哥,我们看见那个陌生人出了寨后,向东北方向走了。”
双流镇在石旮旯的西南面,陌生人走的却是相反方向。
小掌掌他们报告的情况,也证实了自己分析的陌生人决不是双流镇人。
尤林顿时预感到,陌生人突然来找黄暮林,借看病为由,他们之间想搞啥子名堂。尤林暗暗提醒自己,要警惕啊!
看着围簇在自己身边的可爱的娃儿们,尤林深深地被他们感动了。你看,如今的娃儿们,1个个都是小战士哪!伟大的领袖和导师毛先生教导我们:真正的铜墙铁壁是什么?是群众······
在这样的英雄大军面前,胜利1定是属于我们的!
尤林拍拍小掌掌的肩头,夸奖道:“好哇,你们又做了1次‘石娃儿’。天晚了,快都回家去吧。”
娃儿们点点头,兴高采烈地跳着,蹦着,唱着儿歌,跑回家去了。
尤林久久地凝视着他们的矫健活泼的背影,心里想着对娃儿们应该进1步加以引导,把他们组织起来。这件事,应该回去跟姜晓晖好好商量1下。同时,他又想到,应该把青年,妇女,老人各方面的力量都调动起来,在当前这场农业学大寨的运动中,打个大胜仗。
尤林准备在队委会上提出这个建议来,1边想着,1边甩开手,大踏步地又向5保户火爷爷家走去。
吃过晚饭,耿岩明亮着手电,向石旮旯寨中的磨房走去。
山寨的夜晚,气温下降了很多,冷风吹得“呼呼”响。
耿岩明来到了交叉路口的蘑房门前。
今晚的队委会,将在磨房里召开。
耿岩明眯缝起眼睛,深情地凝望着这座磨房。
这是1座低矮的磨房,铺在屋顶上的茅草,经年累月都发了黑。风雨的侵蚀,使黄泥巴墙上裂了缝,墙脚长了1层暗绿色的青苔。墙边石阶上,落水冲出1条浅浅的滴水沟,标志着磨房的年龄。
1见磨房,过去那峥嵘岁月,又重现在耿岩明的眼前。这儿,曾是剿匪的指挥部,也做过改革工作队的队部。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和鲁城、曾青云,范老石这些通知还有骨干分子,围着摇曳不停的桐油灯火,商量配合赤色革命解放军剿匪的步骤,讨论土改的计划,研究建设新山寨的工作。
从那时起,小小的磨房1年比1年红火!第1个互助组,在这里成立,第1块合作社的牌子,挂在磨房门口。听老曾说,这个磨房以前就是革命军的指挥部,现在更是革命领导联系群众召开会议的地点,磨房是石旮旯革命不断前进的见证人!
耿岩明缓步沿着磨房深情地走了1圈,走到小木窗前,只见里面闪射出熠熠灯光。
是哪个先来了?
耿岩明凑到窗前,朝里1看,低矮的磨房中间,安置着1具大磨盘,靠墙放了1溜磨洋芋用的杂7杂8的箩筐,木桶。房子的1头空着,那是磨粉时堆洋芋的场所。闲了1冬的磨房地上,撒满了星星点点的粉渣渣。
今天,石磨盘上面搁了1块大木板,成了1张别致的“桌子”。
尤林伏在“桌”前,专心致意地读着书,写着笔记,他的胳膊肘边放着1个长方形的盒子。
耿岩明微微笑了笑,疾速地走到门前,“嘎啦啦”推开那扇竹子编的门。
尤林闻声转过脸来,见是耿岩明,忙站起身,迎上去。
“挤时间学习哪?”耿岩明问道。
尤林诚恳地回答道:“我年纪轻,接受再教育时间不长,就挑这担子,总感到沉甸甸的,不学习哪成!”
耿岩明走到“桌”前,那摊着的笔记本上摘录的毛先生的话,跳进了他的眼帘。组织内不同思想的对立和斗争是经常发生的,这是社会的阶级矛盾和新旧事物的矛盾在组织内的反映。组织内如果没有矛盾和解决矛盾的思想斗争,组织的生命也就停止了。
研究任何过程,如果是存在着两个以上矛盾的复杂过程的话,就要用全力找出它的主要矛盾。缇住了这个主要矛盾,1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尤林回望了他1眼,恳切地说:“石旮旯要学大寨,治山改水,矛盾不少,磨擦不小,得解决哪!”
耿岩明十分高兴地“哈哈哈”笑着说道:“好哇,磨擦生热嘛。石旮旯农业学大寨的热火1点旺,就熄不了啦!”
耿岩明那洋溢着必胜信念的笑声,强烈地感染了尤林,使他感到心头有1团火在窜腾。
尤林目光炯炯地望着耿岩明,“嗯”了1声。
这时,他想起了刚才到黄暮林家去的情况,便151十地向老耿汇报了1遍。
耿岩明沉吟了1下,对凌讽说:“在复杂的情况下,1定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哇!”
尤林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目光闪烁地说:“嗯,可是老范的做法,真叫人担心啊。”
耿岩明慢慢地裹起1支叶子烟,抽了几口,在磨房里走了两步,感叹地说:“是啊,我听有人编了顺口溜批评他呢。说‘百勤亲自摘规划,做梦也想把钱扒,脑壳锈了不去擦,农业生产忘了抓。嘿嘿,群众这几句话,说到点上啦!”
尤林心情沉甸甸的,他觉得,群众这些话,对自已也无疑是敲了1次警钟。他深有感触地说:“老范是我们的老同志了,过去他对我的帮助教育很大,可是今天······”
耿岩明有力地1挥胳膊,话语朗朗地说:“小尤同志,从清匪反霸闹土改,到合作化、人民公社,我们哪1步不是在激烈的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中前进的?今天学大寨,能没斗争?对自已的战友,要拉他1起奔继续革命的道。对敌人,决不能手软!”
耿岩明说着,眼睛里燃起了1团旺火。
新笋,从笋鞭上汲取母竹的滋养。年轻的尤林同志,从这位老前辈的身上,学习到多么崇高的革命精神啊!
门外响起1阵说笑声,接着,竹门大开,骤然扑进1股冷风,把小油灯的火焰吹得摇曳起来。鲁城,曾青冬,范百勤,程云亮和几个队委,有的拿着刚磕灭的火把,有的捏着手电,提着小马灯,1拥而入,屋头顿时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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