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海生没有察觉小白鞋神情有什么异样,他拿起剃头刀,好奇地看了看,问小白鞋道:“你女人家既不刮胡子,又不剃头,这剃头刀是弄来干什么的?”
“剃刀呀?那是我今天收拾东西,从抽屜里翻出来忘记收拾了······”
“不对,1定有人来过,看你炕下的烟卷蒂巴,你又不会吸烟······”
说着,他把烟蒂巴拾了起来。
“团长,你真问到点上去了,我真不会抽烟,不过······”小白鞋装着腼腆地笑了笑。
海生瞅着她问:“不过什么?”
“不过,男人是带腿的,嘻嘻嘻······”
小白鞋不用说下去,海生就知道她要说什么。过去她在青岛红灯区呆过,嫁给李祖忠后也不老实,自然这是招来1些不正派的汉子来家闹的。
不过,往日谁要在她面前1提这事,她还会红脸。而奇怪的是,今天别人没问起,地倒主动说出,脸上没有1点羞色。
可惜,李海生没有发现这1点,他听了只觉得厌恶,心里骂了句:“不要脸,臭娘们,耍流氓!”接着就把烟蒂巴扔在地下,狠狠跺了1脚,领着伙伴们走了。
小白鞋见把1件天大的秘密搪塞过去,心里才仿佛有块大石头落下地,轻松下来。
李海生领着伙伴们走了出来,春柱对他递了个敬仰的眼色,心里说:“团长真不简单,心眼灵活,看见她家有个烟蒂巴和把剃头刀,就知道她家来过人啦,可我什么也没看出来,怪不得老爷爷说要提高警惕,多加小心啊。”
儿童团查完户口,也没顾得休息,接着就开会,研究当前工作。会议结束后,孩子们1哄而散,最先退出的是大贵,而铁蛋偏偏留住了他。
在开会前,铁蛋和李海生研究过对落后团员分工教育的问题,这大贵就被列在落后团员之内。原因之1就是对参加团的活动不积极,开会不到,到了不发言。之2,是昨天过午轮他站岗看果实,他却没有出来,因此决定由铁蛋出马,经常到他家去对他进行“说服帮助”。刚才开会时铁蛋就发现大贵吓得脑门冒汗,脸色蜡黄,所以接受任务后决定马上和他个别谈话。
“大贵,等1等!”
大贵1愣,不由看了铁蛋1眼,便站住了。铁蛋说:“你真成问题开会总是来在后面,走在前头,这算什么作风?”
大贵搭下跟皮,没有回答。
“大贵,你坐下,板凳上又没有钉子扎你腕,怕什么?快坐下,坐下我们谈1谈。”
大贵还是没吱声,也没坐下,像1个哑巴,聋子。
铁蛋不耐烦了:“松包,松包,你还是个十4岁的团员?整天价不出脓,不出血,3扁担挤不出个屁来!渔霸们回来,你非吓尿裤子不行。真成大问题!怪不得你‘老婆?和你离婚,叫我我也不跟你······”
尽管铁蛋发作起来,可他仍然无动于衷,直到听了最后两句,脸色才红了红。可他就是这么个人,嘴唇厚,舌头短,从来不多话,1天2十4小时都这样闷声不响,好像说句话比上天还难。
这当儿,铁蛋皱着眉,狠狠盯了他1眼,实在忍不下去了,把手1挥:“算了,算了,你这样的熊团员,我没法领导。快滚,快滚,我对你简直没办法了······”
滚就滚,走就走,铁蛋的“说服工作”就到此结束了。
受了1顿教训,没精打采的大贵回到家里。
妈从昨天就害伤风,今天发了1头晌汗,眼下刚从被窝爬出来,她见大贵回来了,便开口道;“开会干什么?”
大贵尽管在外面不言语,可在妈面前还是多少讲1点。
他把开会的情形对妈说了儿句,妈听了大吃1惊,神色慌张地道:“打仗,打仗,打起仗来就是你死我活,这是好玩的吗?
咱渔家遭劫的日子又来了,我的天哪!这日子可怎么过呀!你今后万不能再出去和那些野孩子鬼混啦。要不听话,非打断你的腿不可!听见吗?”
妈妈严厉地说着,大贵听了,身上的毛孔1扎1扎的。在他的记忆里,妈妈从来没对他这么严厉过。他本是妈妈的“贵子”,当他出世前,妈曾有过3个孩子,但1个都没活成,所以妈拿他当宝贝蛋,取了个名字叫大贵。
妈待他,从小走路怕跌着,吃饭怕噎着,不让他出门,怕掉海里淹死,又怕被别的孩子欺负,所以他整天价在家围着妈的屁股转。
到了9岁那年,妈给他娶了个十8岁的大闺女,说这样既能帮着养育大贵,又能“压”着大贵好养,可大贵这点年纪,说什么也不去新房里睡觉,硬把他拖去睡,又尿炕,又叫娘,闹的新媳妇也躺不成,睡不安。
村中的孩子们见了他都叫他小女婿,还为他编出个顺口溜。这样1来,吓得大贵到人前更胆怯了。直到解放后,实行婚姻自由,大闺女才到区政府提出离了婚,不过大贵这个“小女婿”已经出了名。
既然大贵是这样的“贵子”,怎么加入了儿童团呢?
3个月前,反霸结束后,村中各种组织进行整顿发展时。1天晚上,海生把全村孩子集合在学堂里开会,号召大家参加儿童团。大贵妈也领着大贵参加了会议,可是没有报名,直到会议末尾,铁蛋捅了大贵1把,问:“大贵,你报名不报名?”
大贵看妈1眼,没有吱声,妈替他说:“报名怎的?不报名咋的?”
“报名加入儿童团,站岗、放哨、抓特务,保卫胜利果实,是好孩子。不报名当然不好,1和渔霸1个鼻孔眼出气。好人还有不加入组织的?”
和渔霸1个鼻孔眼出气,这个罪名可不轻。
大贵是个好孩子,是个贵吉孩子,可不能落这个坏名声!因此妈给大贵报上了名。报名归报名,妈可不愿叫他出来参加儿童团的会和其他活动。再说,大贵也不愿参加,就这样,他成了个顶名团员。
今天是因为妈在炕上发汗,他在门口玩,被几个孩子看见生拉去了。
“再要是谁硬拉你去开会,你赶紧叫我,我拦住他们······”妈1面说,1面翻箱倒柜,找出几根红布条,对大贵道,“来,把红布条缝在胳肢窝里。”
“缝这干什么?”大贵恐怕别人取笑他,不乐意。
妈说:“傻孩子,越长越傻。带着红布吉利,能躲灾避难,快过来缝上!”
“妈,快不缝吧,他们又好说没等大贵说下去,妈截住道:
“你这孩子,你是听他们的,还是听妈的?”
大贵当然听妈的。
他坐在小板凳上老老实实让妈缝上了。这时天已经晌午了,娘俩收拾1阵,便开始吃饭。妈像是有心事,吃不下,隔1会就起身到大门外朝着东园望1会,因为东园里有4棵樱桃树,现在已经成熟了,挺诱人。当她第4次回来时,脸色变了:“大贵,你这么糊涂,开会的事,怎么不全告诉我……”
“什么事?”
大贵塞了1嘴饼子,顾不得咽下去了。
“还什么事呢······”她说着双眼落在西间那两口锚上,“你快吃吧,吃了快点给人送回去!”
“给谁?”
“朱家。”
“妈,那是村里分给咱的果实······”
妈把脸1沉:“还果实?当初分的时候我就不愿意要,你爹偏拿来家。人家要回来了,朱家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东西,咱惹得起?你快吃,吃了给人家送去!”
大贵1听要他送回去,心就怦怦乱跳,哪还顾得吃饭!他怕被渔救会的积极分子和铁蛋、海生看见,要碰上那可糟了,什么“变天思想”,还有“顽固团员”,这些帽子全少不了,说不定还要开会斗争他,要他上台坦白······
“妈,我不去,等爹来家送吧!”
“怕什么?你爹出海明天才能回来。现在街上人多,就等到天擦黑的时候,人少不显眼,听话,好孩子!”
怎么办呢?应该听妈的话,可是这事······
咳,大贵拿不定主意了。
铁蛋跟大贵说话之后,觉得很丧气。
他对海生作了汇报,海生听了后又说他简单化,没耐性,要他继续进行工作,所以他吃过响饭,又硬着头皮朝大贵家来了。他正在考虑着这次该如何耐心1点,例如,态度尽量和蔼点啦,怎么诱导他说话啦,再征求他对团里什么意见啦,等等—忽然抬头1看,嘿,大贵家的樱桃熟了,鲜红耀眼。他止住脚步,咧开了嘴。
这空当,微风1吹,树叶沙沙作响,像朝铁蛋鼓掌;樱桃,摇摇晃晃,晃晃摇摇,全像朝铁蛋招手。铁蛋哩,发呆地站在那里,觉得嘴唇湿润润的,喉咙都发痒了。
他头顶上有两个旋儿,别的孩子都是1个,邻居的大娘婶子都说两个旋儿的天生有福份。这话是有1定道理的,要不,大贵家的樱桃为什么单朝他联眼招手哩!他转动着那双黑豆眼睛,心想要是吃别的户的,主人在眼前也不在乎,可是这大贵妈就是吝啬······
铁蛋犯难了,不过他不是个笨蛋,所以两秒钟以后,就有了新的主意,爬上去,爬上去吃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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