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妈轻轻摇摇手腕里的孩子,阿水双目紧闭,口吐黄水。她急忙放下水孩,跳下炕来。
“怎么办病不等人啊!”1连串急剧的问号向水孩妈扑来,她不自主地往外面走。
“在家里坐不出门路来,还是得出去寻寻法子。”
阿是妈忍着油煎的滋味,心里想着。她刚要抬脚,又转念想到,“出去又有什么法子!”
是啊!出去又有什么法子!自从阿水被“黑大门”的狗咬伤之后,全家人,还有万程大叔、白胡子爷爷,夜里不合眼,白日没停步,翻来复去,能想的都想了,能找的都找了,但这又有什么用!任凭你能想能找,还能想出金?还能找出银?人穷啊,没有钱哪!
“出去看看吧!”水孩妈反反复复想,“也许……也许能碰上万程大叔回来·…·…”
往哪里去哪里是穷人的门?哪里是穷人的路?大路小路4通8达,而穷人的路在哪里水孩妈顺着街心往前走,两脚插进积雪里,也觉不出来。
走出村去,站在庄头,两眼凝望着迷茫的夜色,像是在等什么,似在盼什么,站了1会,转身回来,走着走着,迎头碰上了毒蛇辛3。
这个地主阶级的忠实走狗,近来看到他的主子既勾结着青天白日反动派,又投靠了日本侵略者,左右逢源,飞黄腾达,也神气极了!他嘴上叼了支烟卷,眯缝起老鼠眼,瞎逛荡。
他刚才是在客厅里打牌输了,假装上厕所,出来散散心,换换手气。他1见阿水妈,马上拉起了狗腿子的架势,气粗势大,骂咧咧地说:“怎么这些天没去3爷家里推磨?你们闹腾了1大顿,也没伤着3爷半根毫毛!该受苦的还是受苦,该享福的还是享福!这是天意,几个穷鬼还能扭过去?告诉你!从明天起,照旧去推磨!听见了没有?”
阿水妈抬起头来,看了看,是辛3。她象见了屎壳郎似的厌恶地避开身子,蹒蹒跚跚往前走去。
辛3赶上去挡住,瞪起尖溜溜的老鼠眼道:“别忙走!你听见了没有?”
阿水妈理也不理这条狗腿子,没好气地说:“孩子病了,没有工夫!”
“尖头蛇”1愣,他脑子里的那些坏机器1转悠,随即冷笑道:“你别胡说8道啦!孩子病了,你还有心绪朝外跑?”
阿水妈想尽快摆脱辛3这条毒蛇的纠缠,气愤地说:“我还得去抓药给孩子治病,没空听你乱叫唤。”
“尖头蛇”的脖子扭了几道麻花,瞅着水孩妈说:“噢,你还有钱去抓药,日子过得还真不错哇!”
阿水妈理也不理地往前走去。
她低声说:“穷人哪有钱抓药……”
辛31听没有钱,突然想起了什么,本来他已经往前走了,又转回身来,转动起那双小老鼠眼,试探着问:“没有钱?”
“呃,”阿水妈随即1怔,清醒了下,说,“俺大叔拿着菜种到山口镇去啦······”
“什么”“尖头蛇”睁开眼,黄眼珠里闪出针尖大的1点亮,“你可是穷糊涂啦!这个时候,冻天冻地的,离开春还有9朝十8代,谁要你的菜种?别说还要钱,就是白给,也没有要的!”
阿水妈两眼死死地盯在辛3脸上,1动不动。
辛3调转语气,1眨眼,脸上抹上了层奸险狡诈的气色,他又威胁说:“啊呀!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你可得赶快想法子给孩子治病呀!万1这个孩子有个好歹,你能对得起死的?还是能对得起活的?”
阿水妈听了“尖头蛇”的1片花言巧语,知道这是他设的圈套,施的阴谋诡计,她回答他的是怒目而视,1言不发。
“尖头蛇”无可奈何,又凑过来,威逼地说:“我说你这个人就是死心眼,你朝等夜盼,好歹把那个宋震海等回来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竟敢触犯3爷,煽风点火,聚众动武,围打县长派来的弟兄。我实话告诉你吧,别说宋震海回不来了,就是回来,3爷也不会轻饶了他,非把他宰了不可。到那时,你也逃不脱3爷的手心。我看还是照我说的那条路走吧。我劝你不要1头碰到南墙上,敬酒不吃吃罚酒。”
阿水妈知道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赶忙迈步往前走去,辛3焦急地跟上说:“你要是吐了口,我跟3爷讲讲情,多给你几个钱。你的孩子就有救了。”
阿水妈仍然快步往前走着,心里想:赶快摆脱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坏东西。
辛3又跟上来,冷冷地道:“哼!你不用牙硬!没有钱给孩子治病,你那孩子的小命就难保了!你得把算盘珠子拨拉开:你要紧还是你孩子要紧?”
阿水妈陡然站住了,她想,孩子病在炕上,眼下稍1疏忽,孩子的命就没有了。
可是,辛3这条毒蛇是没安好心,想叫她离开宋家,这是迫使宋家家破人亡的更毒的1招,是万万作不得的呀!
阿水妈的脑子里乱糟糟的,理不出个头绪来……
辛3那老鼠眼又转了几转,凑上来说:“这样吧,我在3爷面前讲个情,借2十块钢洋给你,用用这个急,救救你的孩子。怎么样?我辛3不能说不是个好人吧?”
阿水妈心里愤愤地道:“你是好人队里挑出来的!”
她意识到,借“黑大门”的钱,这等于又把自己的脖子放到了“毒蝎子”的屠刀底下,这1步是万万不能走的呀!她迈开步子,避开辛3,急急往前走去。
辛3望着阿水妈的背影,若有所思。稍稍1停,他欠起锭,弯起腰,像条贪食的狗似的,朝“黑大门”内跑去。
“毒蝎子”和太太等1伙狗男狗女,正在客厅里打牌。他们身上裹着软缎轻裘,手里捧着手炉,还在大铁炉子里燃着熊熊大火。
他们几个人歪眼斜嘴,正等辛3开庄,“撑破棺材”尖溜溜地骂开了:“哎哟,真丧气!手心上刚有了点热气,凉了!”
“撑破棺材”的话音刚落,“尖头蛇”推门进来了。面对着“撑破棺材”怒气冲冲的脸,没有丝毫歉意和不安,直直地站在那里。
“撑破棺材”耷拉起脸来,看也不看辛31眼,尖溜溜地道:“我说3呀,你还来不来?不来早说话,别占着茅房不脣屎!”
辛3这才满脸陪笑,像发现了1笔好生意似地道:“太太别上火,您听我说。3爷今天真是闭门家中坐,福从天上来!牌打赢了,外面又有块肥肉在等着!”
屋里的人听了,都摸不着头脑,大眼瞪小眼,不知是怎么回事,“毒蝎子”急了,催促着:“有屁快放,你说明白点吧!”
辛3挤挤眼,努努嘴,露出那半口恶心人的黄牙,谄媚地道:“那个宋震海的臭老婆走投无路啦!她男人跑了,孩子又快死了,正是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的时候!”
“毒蝎子”侧过身来,皮肉松弛的老脸贴到辛3的鼻子上,急问:“你说的是宋震海的那个……”
“1点不假!”辛3得意地答,“她孩子正死去活来,她急得在雪地里团团转!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要给她多加几个楔子,砸上它几句份量重的话,不愁她不上钩!要是到了手,再把她倒卖出去,熊到家也能净赚2亩地!这还不是1笔不费吹灰之力的额外之财?”
“毒蝎子”心里又是惊又是喜,深深舒了1口气,3棱子眼翻了两下。他心里暗暗道:“好啊,宋震海!咱们斗了多少年了,回回叫你占了上风!这回我本想将计就计,来个借刀杀人,没想你又跑了!你跑了,我叫你家里的人也不得安生!只要你宋家有人在,我的眼珠子就流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1次我可不能错过了!”
他朝“尖头蛇”急问:“她现在在哪里?”
“尖头蛇”那草棍子般的手指头,朝门外1指,说:“就在外面!”随后他又把夹板脸靠到“毒蝎子”的腮上,低声而又诡秘地道:“这件事3爷可不能急性子,得先绕两个圈子。宋家的人,不管哪1个,不是轻易能上咱的当的,得1步1步来。我看先设法子借给她2十块钢洋,3个月还不上,就拿她自己来抵债。这些穷鬼,穷得家里连个老鼠都没有,哪里去弄1文钱?3个月以后,还不是稳拿1个活人?宋震海跑了,谅他再也不敢回来了。宋如石又1命见了阎王,她家里再也没有顶梁擎柱的人了。只要咱有张契约在手,她还不是得听咱的摆弄?”
“毒蝎子”听得心里发痒,眼珠子发红,夸赞辛3道:“看你说得比蜜还甜!3爷我的烟土又要开封了!”
“尖头蛇”在主子面前卖开乖了,吹嘘说:“这样的事,我又不是办了3回两回的了,哪1回不是周周全全,汤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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