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林在满山遍野的松树遮掩下,走下北粘岭,慢慢向龙窝铺靠拢,走了1会,听听前面没有动静,又往前走了1段,停下来听了听,村里静得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又往前走,来到1棵大白果树旁,冷不防被1只大手抓住了胳膊,他1挣脱,跑了,随着是1个低低的声音:“尤林别怕!是我。”
尤林1听,是白胡子老爷爷,他停住脚,转回身,惊喜地问:“老爷爷,你在这里干什么?”
“特地等你。”白胡子老爷爷往前靠靠,拉着柱子的胳膊,咬住他的耳朵,“‘黑大门’张开血盆大口等着吃你,他把那座小场院屋子里里外外都封起来了。今黑乡里乡亲都撒在村子4周等你,怕你碰到豺狼的嘴头子上。你现在不能家去,‘黑大门’的人还在那里!”
尤林和白胡子老爷爷蹲在大白果树下,望着在夜色里显得特别黑的村庄。
尤林悄悄问:“‘毒蝎子’这条毒虫怎么样?还喘不喘气?”
白胡子老爷爷说:“眼下这个老鬼还死不了!”
尤林咬起厚厚的嘴唇,说:“可惜我没把他的头削下来!”
停了好长时间,白胡子老爷爷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知道已经临近半夜,他说:“你先在这里等等,我进去听听动静。”
他站起来往前走了不远,赵万程来了,老爷爷说:“我正要去找你,尤林来了,在大白果树下等着。”
他们两人1起走了过来,尤林迎上去,抓住赵万程的手,喊道:“大爷爷!”
“好孩子!”赵万程说,“‘黑大门’派的那些狗东西,冻熊了,滚回家去了,我正是出来看看你回来了没有。“快回家吧,你长林叔叔也在那里等着呢!”
他们避开了座落在村北面的“黑大门”的房子,绕到村东头,静悄悄地往小场院屋子走去。
白胡子老爷爷跟上来,对赵万程说:“你们俩家去,我到‘黑大门’前面去了望着,防备万1。万1这些狗东西再出来,以寒鸦叫唤为号。”
“好。”赵万程抓着白胡子老爷爷的胳膊说:“叫你老人家也跟着受冻了。”
“哪里话,都是自家人。只要孩子安全了,我也没有心思了。”老人朝着另1个方向走去。
尤林跟着赵万程走回家里。
王长林、嫂子、阿水妈、阿水坐在炕上,大家眼里都闪烁着亮光,高兴地说:“你可回来了!”
尤林挺立在那里,紧紧咬了1下嘴唇,问道:“大妈和妈妈受惊了吧?”
嫂子望着这个刚强、硬闯的侄子,又是喜又是忧地说:“你这个孩子,吃了豹子胆、老虎心啦!敢在大天白日去砍他,要是叫他们抓着了,可怎么办?”
尤林满不在乎地说:“怕什么!掉下头来碗大小的疤!有1个死顶住他啦!”
赵万程看看外面黑乎乎的天色,目光转向王长林,着急地说:
“眼望着天明以后‘黑大门’非再闹个翻江倒海不可,家里是存不住了。怎么办?震海又不在家……”
赵万程的话,使在座的人又想起了宋震海,也想起了那天晚上宋震海与县局子匪兵搏斗及铤而走险的场面……因为严酷的、复杂的战争环境所致,这时宋家的人,只是知道宋震海走了,还不知道宋震海已经踏进了赤色革命军所领导的抗日队5。
赵万程心里虽然有点底,但也不明确知道宋震海现在在哪里,只有王长林心里是清楚的。他仿佛看到,宋震海这时正在烽火弥漫的抗日战场上,领导着区中队的健儿,英勇地向敌人拼刺……
嫂子用信任的眼光看着王长林,道:“震海不在家,叫他长林叔叔给作个主吧。你走的路多,看得广,知道哪里是咱穷人走的路。”
大家的目光1齐集聚在王长林的脸上,阿水妈的脸也转向王长林,等待王长林的话语。
王长林很明确地说:“只有1条路!就是去投奔赤色革命军!只有赤色革命军才能领导咱贫苦人民翻身求解放,只有赤色革命军才能领导抗日救国家!尤林,你到东边去找咱穷人的队5赤色革命军去吧!”
嫂子是个刚直人,办事说话向来是脆快麻利,说1不2,1听叫尤林去找赤色革命军,她紧接上说:“是呀!俗话说,好马1鞭,好人1言。不登高山,不见平地。长林兄弟说得对!咱来个1不作,2不休,说走就走!越快越好!”
尤林1个高蹦了起来,王长林的话算说到他心里去了,他早就向往着这条路哇!爷爷的死,家里的穷,“黑大门”的残酷迫害,1齐涌上他的心头。参加赤色革命军打这些吸血鬼、害人精,多好哇!
他心里“怦怦”地跳着,走近炕边,来到他妈妈身前,渴求地问:“干妈妈!你愿意叫我走吧?”
苦难的生活,把阿水妈折磨得更老了,才近4十岁的年纪,头发已经苍白,脸皮皱褶,眼窝深深陷了下去。
她爱怜地抓着柱子的胳膊,说:“好孩子,妈妈生你养你,火里水里拉巴你,就是为了叫你成个有出息的人。妈妈不拦你,你走吧!到有用的地方去吧!”她把脸转转,朝向嫂子的方向,“再问问你大爷爷吧。”
赵万程没等尤林开口,抢着道:“不用问,我拍着双手赞成!”
王长林望着阿水妈和嫂子那瘦弱枯槁的脸,显得特别激动。生长在这个世界上的这两个女人,在不满4十岁的经历中,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惊,担了多少怕啊!在这个水深火热的时刻,又毅然把自己的孩子送上革命的征程。
多崇高的女人啊!他庄重地说:“这是咱穷苦人走的唯1的1条路啊!只有走这条路,咱才能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才能把这个吃人的社会推翻!尤林去吧,1根麻容易断,搓成绳就牢靠了。不光宋家的冤、宋家的仇要你去报,世界上千千万万劳苦大众的冤仇,都需要你去报哇!”
王长林拉过柱子来,又要告诉他,又不能在这个时候暴露自己的身分,很婉转地说:“出了龙窝铺,往东北走出6、7十里路,到了锯齿牙山1带,就是赤色革命军的解放区。你慢慢打听,准能找到。咱穷人的队5很好认,1看就知道了,和咱庄稼人1模1样。有的穿着黄军装,有的穿着咱穷苦人的衣裳。你见到了,就说是从龙窝铺来的,被‘黑大门’逼得没法过了,要来参加革命,打鬼子,除汉奸,跟吃人的剥削阶级算账,那里的同志1定会欢迎你。革命无远近,到处是亲人。你1到那里就知道啦。”
尤林轻轻拉拉王长林的胳膊,低声地问:“1到那里就发枪吧?”
王长林看看他,笑了,说:“看把你急的。到了时候,不用你找它,它就找上你了。”
尤林跳了起来,兴奋得脸色发红,说:“只要我手里有了枪,就能狠狠地消灭这些吃人的豺狼。”
王长林看到尤林脚上登了1双透了底、破了帮的布鞋,弯腰把自己脚上的1双新布鞋脱下来,说:“来,尤林,咱俩换换鞋吧!”
嫂子看着尤林脚上的鞋,为难地说:
“兄弟,换过来倒容易,可你怎么办?”
王长林不在意地说:“再说吧。”
赵万程在他们说话的空里,回小菜园屋子1趟,回来时手里提着1张小狗皮,对尤林说:
“孩子!你要离开家出去,我没有什么东西给你,这张小狗皮,你带上吧!碰上雨天湿地的,铺上它,隔隔潮!”他又看看王长林,说:“趁着天还不亮,让他早早走吧!”
嫂子来到锅台边,掀开锅,摸出1个有点温和气的菜饼子,掖到尤林的棉袄布袋里。
尤林把别在腰里的那张镰使劲掖掖,顺手掏出菜饼子又放回锅里,把小狗皮夹在胳肢窝下,来到大妈和妈妈跟前,深情地说:“大妈,妈妈,我走了,您费尽心血拉巴我这么大,今日算是有点用处了!以后有了空我就来家看您!”
嫂子望着矮墩墩的尤林,激动地说:“好孩子!这是说的大人话了!到队5里面,好好听话就行啦,可不能由自己的性子啊!再是,咱宋家的这1笔笔血泪账,你要时时刻刻记在心上。全家人都盼望着你能给咱穷人争口气!”
王长林想了想,又仔细地嘱咐他:“现在情况很复杂。日本鬼子不断出来扫荡,汉奸特务又秘密破坏,路上可要特别小心。没进根据地以前,碰上生人问你,你就说是找地方看牛。到了部队后,不管怎么安排,都要好好服从领导的分配。”
大家下来炕,悄悄地、轻手轻脚地把柱子送出门外。
十9岁的尤林,在这漆黑而寒冷的深夜里,欢欢乐乐,高高兴兴地往外走,去迎接新的1天的黎明。在那些苦难、激荡的年月,有多少苦大仇深的孩子,都是这样投到革命怀抱的呀!他们迎着风暴雷雨,忍着饥寒交迫,驰骋东西,转战南北,为革命为人民,为了祖国的独立和解放,立下了功绩。
自从尤林走后,“毒蝎子”本想用放回嫂子和阿水妈作诱饵,把尤林引回来,再1网打尽。哪知1等也不来,2等也不来,便每天差狗腿子和打手到水孩家镇唬。有时也把嫂子和水孩妈拉到“黑大门”威胁,也都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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