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临逃下海前,就是依靠熟悉情况的海匪,把渔船、渔民抓走的。”尤林谈到海匪协助蒋匪军洗劫渔村,气就不从一处来。
“利用海匪抓船抓人,这是一方面,我提醒你们注意不只因为这个。这帮人虽然战斗力不强,但熟悉海情,懂得水性,搞点骚扰,还是有一套的。你们敌前练兵和以后的行动,都不能忽视他们。”
尤林深感参谋长谋略深远,想得周到,面对复杂的的任务,精辟地分析了敌情,把应该注意的复杂问题都点拨到了。
他听了更增加完成任务的信心,说道:“海匪和逃下海的敌人一样,是十恶不赦的反革命死硬派,但是,我们有信心对付他们。”
孙参谋长从容地吸了一口烟,又说:“尤林同志,时间紧迫啊,现在全师就要展开水上练兵,准备解放海门岛,海门岛的敌情需要你们去摸清楚,特别是将来部队登陆的地方。”
“在哪儿登陆”
“金沙港。”孙参谋长把半截香烟递到左手,拿起指示棍,指着海门岛的西南角说。
“看,海门的地形,大部队作战只有在金沙港登陆才能展开兵力,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从今天起,海门敌人也在干方百计地加强金沙港的防御,你们的任务就是摸清金沙港的设防情况。
孙参谋长的一番话,紧紧扣着高磊的心弦,他心想。
现在,赤色革命组织以及老百姓们都在关心着东海前线的战斗,都在关心着解放神圣领士台湾。
在这样一场伟大的争里,能担负训练第一批海上侦察兵的重担,这是何等光荣的事啊!他说道:“孙参谋长,我一定不辜负上级的信任,就是脱掉几层皮,喝上几缸水,也要训练好水排,完成越海侦察的任务!”
“好!今天晚上就把这个精神告诉大家,再开个班务会,酝酿酝酿,明天就开成立水排的誓师大会。”
“是!”
“水排成立以后,剩下的两个排,由赵连长带着到后方去征集船只。这个工作量很大,也很艰巨呀,告诉大家,参加水排和到二线都是光荣的。”
“王指导员住院养伤,赵连长再到后面去,我这不是要跳光杆舞啦!”
“水排成立个临时支部,依靠集体智慧。”参谋长觉得已经交代清楚了,放下了指示棍。
“归纳起来一句话,台湾海峡在召唤我们,台湾人民在召唤我们。好吧,现在能见度正好,你再用镜子看看实地地形,消化消化。”孙参谋长指着炮对镜说。
尤林坐在炮对镜的铁皮筒子上,立即闻到护镜圈的橡皮气味。他把眼睛贴上去,看到了迎面推来的海面。
夕照如火,整个海面象一片无边的熊熊燃烧的烈焰,直上天边,天水一色,全被烧红了。波浪前推,海面上象翻腾着万条金龙。
海鸥也变成了红色,穿波逐浪,忽上忽下,像在火海中翱翔,翅膀上抖落着一串串红亮的珍珠。一座座露出水面的小岛和礁石,也都披上了红铜色。
一眼看去,就觉得这是战斗的海,是战火映红的海。他知道,这个海,如果遇上大风,它马上就会换成另个面孔。
那时,山呼海啸,大浪滔滔,一道道,一重重,从天水相连的远方滚向海岸,如同移动着的群峰,向悬崖峭壁撞击。
每次接触都激起百米高的水柱,雾气冲天,泡沫横空。一下跌落下来,又像排山倒海,金玉皆碎一样四散了。
迎接侦察兵的,就是这样变幻莫测,凶猛无情的海。
随着镜头的移动,他看到了一块滩头。
这个地方他还是有印象的,因为有一天晚上,老海叔曾划着船泊在这个湾边,和许多连家船泊在一起。现在,一条船影也看不到,只有那块浪牙礁还耸立在那里,依然桀骜不驯地迎着海浪喷炸着浪花。
再往岛上看,有条从山上下来的羊肠小道,上通居民点,下通赶海的滩场。此时人们正在滩场赶海,他们随着落潮逐渐地向狼牙礁接近着。
尤林边观察边琢磨:“这个滩场是个好地方,好比北方的热闹集镇,可以利用它混水摸鱼。”
镜头又向右转动,对向了金沙港,这就是叫他大伤脑筋的地方,当年不准连家船进去,闹不清里边的具体地貌。
镜头里,两条龙脉似的山梁从两边环抱,“龙头”相对构成港湾口,从港湾口看进去,只见正面是一片黄灿灿的沙滩。尤林边看边想:“正面滩头敌人会控制得很紧,是难偷登上去的,左边滩场上那块狼牙礁倒很容易被忽略。”
镜头继续转向右边,他又发现有百多个竹排子围成一圈儿在钓鱼。
侦察经验丰富的尤林一看就懂了,这是敌人怕渔民出海打鱼,泄露岛上情况,就划水为牢,指定水域集中钓鱼,他把这个情况也深深记在心里了。
尤林看完地形时,太阳已经收去了余辉,海上模糊了。他站起来,回头看时,却见孙参谋长双手托着一件粗糙的毛衣,站在身后说:“把这个带上,天寒水冷,挡挡风寒。”
“你留着吧,我不要。”
“我再到老疙瘩那里去抓,这件你拿去。”
尤林知道,参谋长所谓的“老疙瘩”,指的是那些爬过雪山、走过草地的首长们,他们谁有一件稀罕物,总是要被下面抓走。
参谋长对他们也一点不客气,首长们对这种作法,总是高高兴兴。
二十多年的军事革命生活,使大家觉得,不这样反而生分,叫人受不了。
尤林没再客气,接过毛衣,一掂量,还褒贬起来了:“嗨!这么重,穿在身上抵得上古时候的盔甲啦!这还怎么动”
“嘿!你别小瞧它,暖和着呢!九旅的一个老疙瘩亲手织的,叫我瞄上给剥下来了。别看样儿不济,比上海永安公司玻璃柜子里的那种条条杠杠的中用多了。穿上它,捂着你那脊梁杆儿,别在关键时候犯毛病。”
尤林的脊梁,就是当年跳崖摔伤的,每逢受冷受潮,有三节脊椎酸痛。尤林本人对这个老病根不大在乎,可参谋长老惦着。要知道,尤林这个侦察科长,是参谋长的掌上明珠啊,是像选姑爷一样选来的得力的干部。
那是在一次攻城战斗中,我军尖刀排攻上突破口,遇到敌入疯狂反扑,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格斗,最后只剩下尖刀排长一个人了。
他浑身是胆,大喊杀声,左拚右刺,前砍后砸,所向披靡,只身守阵,直杀到增援部队上去。在这场惊心动魄的血战中,孙参谋长那时在师里当侦察科长,他看到这种情形,情不自禁叨念:“看这个小兔崽子!看这个小兔崽子!”
这个“小兔崽子”就是当时年轻的尤林,孙参谋长于是相上了他,把他从步兵连拔到了侦察连,后来接替了孙参谋长原来的职务。
孙参谋长和尤林那股子友情可是不一般!
尤林带着激动心情,带着任务,带着信心,带着温暖,走出炮台,师前沿指挥所,大步流星地走下山坡。没走多远,身上热起来,他打开风纪扣,让带着鱼腥味、盐卤味儿的凉风尽情地向身上吹着。
二十分钟后,尤林回到洪厝村头。
村头有一棵大榕树,怕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树冠有篮球场那样大,表层树根露出地面,像龙一般爬向四方,有的树根从两丈多高的树干上垂下来,扎到地下,十根粗细不等,简直成了一架巨大的竖琴,随着海风的强弱,发出忽高忽低的“嗡嗡”音响。
几百年来,它就这样伴着渔村,奏着悲壮凄凉的曲调。这时,从大树那边传来扑通扑通的击水声。
尤林一愣:“哪个急毛腚,这样快就下水了”
他转过大树,看到两丈远的沙滩上堆着棉袄、棉裤、军帽和绑腿,水里有个人正在扑腾,飞溅的浪花里有一张晒得黑红的小圆脸,两只眼睛睁得溜圆,是陈得水。
高磊一看就急了,因为小陈根本不会水,早晨他看着敌人把渔民劫走,急得往水里追,多亏两位渔家姐妹把他拉出来,才没被浪头卷走,怎么现在又跑来了
水火不留情,是瞎闹腾的吗
尤林才要喊他,却发现小侦察兵在水里使劲一划,就又转过身向深水游,两只脚在水里溅起一朵一朵水花,后面拖着一根大拇指头粗的综绳,这头拴在岸上的木桩上,小家伙保着险呢。
现在,正是开晚饭的时候,他没去吃饭在这里练游泳,而且那小圆脸绷得很紧,笼罩着强烈的忿怒。他分明没感到初冬海水冰凉刺骨,游回来,扑过去,不歇一口气,似乎在用这激烈的动作压抑胸中的怒火。
尤林带过他两年多,对他的性子是十分知底的。再过两个月,他才满十四岁啊!别人说他十三,他就会立即纠正:“四舍五入,十四!”
四舍五入这类学问,是尤林在行军途中,在宿营地,在长年累月的战火纷飞的间隙中教他的。他的年纪和他的悲惨的经历,使他很容易触动火一般爱憎分明的感情。
陈得水这时太激动了,恨不得一下子漂起来,根本没注意高磊站在岸上看他。
直到尤林喊他一声,他才拉一把绳子,在没大腿深的水里站起来,两眼直愣愣地又望了一下敌人盘踞的海门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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