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奎乘敌人火力弱下去的一刹那,叫每个同志都用手帮着划起水来。十几条胳膊,都变成了飞速划动的桨,船速陡然增快了,六十米,五十米,眼着可以投弹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敌人发出一颗子弹,把帆索掐断了,风帆从桅杆顶上叠落下来,刚缩短的距离又拉大了。
“一班长!”唐鸿烈象炸雷似的喊了一声。
“把篷绳接起来!”
一班的同志都明白排长的心情。
陈德奎抬起头来,只见桅杆被飞蝗般的曳光弹的弧线包围着,顶上,耷拉着隐约可见的绳头。
陈二虎呼地站起来:“班长,我上去接!”
“不,我目标小,我上!”陈得水一把拉住了陈二虎。
“你上去也不会接,闪开!”划桨的过山嫂拨开陈得水,她用全副本领,飞快地向上爬去。
可是,她只爬了一半,身子一晃,仰了下来,陈二虎在下面托住了她。
血从她的肩膀上淌出来,洒在弹痕累累的征帆上。
洪秀治立即扑了上去,像猿猴一般一气爬到杆顶。
同志们仰望着她,只见曳光弹的弧光映照着她的俊秀的脸,高远的天幕衬托着英武的身段,硝烟象轻纱似的从她身旁掠过。
同志们感到奔流在血管里的血突然停滞了,几秒钟的时间似乎像一天那样漫长。同志们的心都揪起来了,战争的风雨呀,你不要折断我们海燕娇健的翅膀。
突然,她突地从桅杆顶端滑落下来,立即发出清脆的声音:“拉!”
当时,带血的征帆重又升起来了!
这时,他们的这只船已经落在后边,排长唐鸿烈带着二班的那只船紧紧地咬住敌人。
陈德奎说:“同志们,追上去,掩护排长。”
在一班的掩护下,二班的同志采用一班划船的办法,终于靠到四十米左右的近距离,一排子手榴弹投出去,轰轰两声,三个船帆一起滑落下来。
随后,小小平底船在弥漫的硝烟中插向敌船。
在相距几米的距离上,唐鸿烈抓起竹篙,用前面的铁勾勾住敌人的船帮,用力一拉,双脚一弹,身体象飞鸟一般跳上敌船,手里的旁开门匣子枪便向几个还在顽抗的敌人甩了几下。
敌人终于被他的神威震慑了!
可是,在清查俘虏和敌人尸体时,却不见洪乌螺。
唐鸿烈气得从脑门子上往外直窜火苗子,实在忍不住了,用枪把照着几个俘虏的脸,右左开弓打了几个“耳光”:“海匪头儿呢”
“他,他,在长官飞、飞过来时,跳海了。”
唐鸿烈、战士和渔民同志们,全都望着浩瀚的大海,努力抑制着心头的怒火。是他,这些年来在渔民头上拉屎拉尿!
是他,双手沾着渔花子的鲜血,是他,助纣为虐,劫走了洪厝的男人,造成妻离子散、骨肉分离。这个罪恶滔天的两条腿的虎鲨,却乘机从枪口下逃跑了。
这件事,该多么叫人懊丧啊。
但是人已经跑了,懊丧又有什么用当唐鸿烈回来报告了情况之后,尤林忽然产生一个念头,利用洪乌螺的关系把洪水生再派回去,以备将来配合侦察海门岛金沙港。
估计敌人不会怀疑,因为洪水生已经“成功”地带领那小股海匪登了陆,那个小队长可以证明,只要让他们一起逃回就行,再说洪乌螺正愁手下无人呢!
他带着洪水生看了过山嫂的伤势。伤势不算太重,养上十天半月就可痊愈。因为赶着往后送,说了几句宽慰话就抬走了。
洪水生见妻子在战斗中非常勇敢,给渔家人脸上增了光,自己也完成了大军交给的任务,非常高兴。洪顺海见了他,“水生哥““水生哥”地叫得格外亲,心里也美滋滋的。
走进连部,尤林给师司令部打了电话,报告了战果,也请示可否把洪水生再派回去孙参谋长先表扬了一通,然后问道:“洪水生愿不愿意参军如果愿意,就是侦察连的战士,你可以支配,否则这次我不能再点头了。”
尤林放下电话,递给水生和洪顺海各一支香烟,说:“水生同志,你愿意参军吗”
“我”洪水生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我也能参军吗”
“怎么不能如果你愿意,从现在起你就是一名中原人民革命军的侦察员。”
“那,我干了。”洪水生说完,还笨手笨脚地行了个军礼。
尤林说:“水生同志,这回的任务完成得很好,我们想派你再进虎穴,怎么样”
水生说:“尤科长只管下命令。”
尤林把设想说了出来。洪水生听了连连道好。
尤林告诉他,多留心敌人兵力的部署情况,我水排完成短期的训练以后,就要越海侦察,登上海门岛,现在约定一个接头地点。
在哪里接头呢想了好久没有想出好地方。
顺海说:“这样吧,在我母舅家,我给你写个条子。要是打听到我爸的下落,请照看点,告诉他我们都好,过些日子大军就打过去。”
洪水生从来没听说他在海门还有亲戚,所以有些诧异。
但洪顺海说得很肯定:“就在海门镇西门里边靠右手第三个门,叫陈阿潮,今年有六十开外了。”
尤林对顺海这门亲戚也觉得突然,因为他专门查问过洪秀治,没听说和海门有什么亲戚来往。
现在,洪顺海这样一说,他很自然地想起连家船上的陈老海家。
有空和他好好唠扯唠扯,说不定能问出点头绪来。当下他忙着安排洪水生下海,干叮咛,万嘱咐,在敌人窝里一丝不可大意。
一刻钟以后,一个战士“押”着水生到关着敌小队长的那间房子里。
夜深人静时,水生拉着那个家伙,各抱一根大木头,一起溜下了海。我们的哨兵还煞有介事地打了几枪,吵嚷了一大阵子。
排除了海匪队的干扰,水排甩开膀子,迎寒风,战恶浪,投入紧张的敌前水上练兵。
早鸭子要变成水鸭子,是多么艰难啊。
风浪一来,“呃”地一声灌下一大口海水,又苦又涩,呛得半天透不过气来,脑门子发昏,两眼迸火星子。一口又一口,哪个同志没咽下去半缸水
不过这半缸水没白喝,他们开始在水上漂浮了。
接着,拦腰拴上一根电线,另一头拴在船上,往深水里游。
十米、二十米、三十米……
游不动了,船上的同志扯着电线拖回去。
一次,两次······
游程迅速地增加着,电话线在胸脯上勒出一圈硬茧。
人是浮起来了,可要执行海上侦察任务,那还差得很远。首先,在茫茫的夜海上识别方向就是不小的问题。要是在陆地上,不管夜怎样黑,天怎样阴,总有东西可以告诉你处的方位,或者摸摸树干,也能辨别东南西北。
在海上就不行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月黑头,你向予定的无名礁游,游啊游啊,明明是一直向前游,不知怎么搞的,却偏到爪洼国去了。
在大陆上,侦察兵多嗜转过向
于是,大家坐下来分析风向、潮流,研究定向的方法。
其次就是防备水中的“敌人”,鲨鱼是尤林较量过了的。为了预防这个凶神,尤林打听到一个“偏方”,说鲨鱼怕红颜色,就如同山里的狼怕墙上画一个圈一样,见到就逃之天天。
谁知道这办法灵验不灵验反正每个人都穿上红背心。
什么海鳗,旗鱼都非常凶猛,见人就追,大家都带着防身的七首。在海里,就连小小的虾米也怪讨厌的,它经常追逐脚掌子,你游着游着,脚突然被扎了一下,疼痛钻心,回家一看,原来是虾刺扎在肉里……
能够远游,也有了识别方向和制服水中“敌人”的手段,那就要闯过第三道难关,抢滩登陆。
水排渡海的目的是侦察登陆场,不登上海门岛怎能搞清要上又怎么个上法
尤林叫人把四十倍长筒望远镜架在山坡上,对着海门岛的金沙港,向同志们提出一个问题,怎么上岛叫全排同志挨个上镜子,仔细观察港湾内外的地形。
金沙港那一溜沙滩泛着金黄色,尤林上次观察就注意的金沙港北边赶海滩场上那块房子大小的狼牙礁,背靠山跟,顶着汹涌澎湃的激流,浪花腾空,忽隐忽现,气势惊心,
不过,同志们无心欣赏,就象他们观察过干百次名山大川,丝毫不留心景物的妩媚、壮丽一样。在他们的内心里都是这样品评的,利用这个目标隐蔽,有哪些好处
等同志们看完了,尤林说道:“大家说说,咱们侦察金沙港,是从沙滩上去,还是用狼牙礁作跳板,爬上岸再贴着山根向港里摸”
唐鸿烈头一个嚷嚷起来:“这又不是洗海水澡,专挑软沙窝仰巴脚晒晒太阳,沙滩那里敌人防备一定很严,还是从狼牙礁上,出敌不意。”
陈德奎说:“你看那阵势,一个浪头把你拍在狼牙礁上,还不粉身碎骨。”
二班长说:“我们不是泥捏的,碰一下不要紧。”
尤林说:“从狼牙礁上去,可以攻其不备,隐蔽上岛。难也真难,不过可以练嘛。附近就有和那个差不多的狼牙礁,先在那里练。还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明天孙参谋长来检查我们的练兵成绩。”
次日上午,孙参谋长带着机关干部和政治部办的战地小报的同志,真的来了,当时水排正远游归来,岸上十几个六倍望远镜同时举起,只见滚滚雪浪接天去,一点白帆迎面来,桅杆顶上盘旋着几只矫健的海燕,海燕下浮游着整齐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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