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乐并没意识到万山月那张绷着脸下面掩着的几欲喷发的情绪,只是笑了笑,“和平?在这个充满竞争与厮杀的世界里,你谈和平?”
显然,两人谁也无法说服对方,争论逐渐陷入僵局
就在此时,世界开始剧烈震动,似乎要坍塌。
看来是养子们已经和老者相见,老者的执念终究得以达成。
任务完成了。
回到中转世界。
白知乐瘪着嘴,不高兴的瞪着万山月:“就是你墨叽,不然你带我飞过去还能买点鸡腿!下个世界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万一是那种贫困荒山没吃的怎么办你赔我鸡腿!你赔我鸡腿!”
白知乐的小拳拳捶着万山月胸口,在他的吵闹中,万山月的脸埋在光照不到的阴影里,遮住了他的所有情绪。
他的记忆回到的那一年,他作为修仙者加入了人界一个名为圣域的组织。
他还记得圣域的信念:无畏强敌,矢志守护人界安宁。
那个时候的他倒不是有多么远大的志向,只不过身为一个散修剑修,他太穷了。加入那个组织混口饭吃罢了。
圣域的饭倒是管够,但圣域更偏向于军营不是宗门,也不会给人提供修炼资源。
在他遭遇瓶颈久久无法提升之时,他见到了顾司。
那个时候的顾司是圣域最年轻的护法,他眼中有星辰,长得斯斯文文,年纪轻轻,军功赫赫,他穿着灰扑扑的袍子,站在他面前像一根竹竿杵在那,凌乱的头发被微风轻轻吹拂着,透露出一种不羁和洒脱。
万山月坐在那,惊羡而憧憬地看着那个少年。
少年笑了,如朗月入怀,不像军功赫赫的少年将军,而像邻家小哥哥。对方见他困于修炼,便给他提供典籍,用自己的军功给他换取资源。
万山月的境界和实力也快速的提升着。
他是希望能和他并肩作战的。
只可惜像顾司那样强大而温暖的人身边从不缺乏向往温暖的人。
万山月终是自己独当一面,在一场场厮杀中靠着功勋晋升为了圣域的护法。
也就是那个时候遇见的白知乐,那时的白知乐还不叫白知乐,他叫凌斜。
年纪轻,境界不高,实力一般。但是胜于遇事反应快,倒是能弥补自己偶尔的优柔寡断。
万山月的职责是驻外巡逻,驻外的修士风餐露宿,吃着能砸开核桃的干馒头,条件自然是艰苦的。
而凌斜总能掏到鸟窝打到兔子,给他打牙祭。当然,只是给他,别的将士是没份的。
万山月知道这个凌斜接近自己是想抱大腿。
但如果有大腿可以抱,谁又不想抱呢?只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罢了。
所以他也没阻止凌斜的示好,也在平日里会偶尔关照对方,当做回报。
小孩讨巧地认他当了大哥,
他也跟小孩承诺以后会护他周全。
当时他也没想到这个承诺会困他一生。
圣域位于人界与妖界接壤的位置,或许应该说人界和妖界本没有边境,因为有了圣域才有了边境。
人每每听见妖,下意识的反应便是妖可恶,妖吃人。
但并不是如此。妖丹值钱,人为了利益越界刨妖丹也不在少数。
对于妖,人何尝不是害妖性命的怪物。
圣域对于妖的态度也是分派别的。
除去那些隔岸观火的墙头草,那时的圣域主分为灭绝与共存两大派别。
灭绝派认为人与妖势不两立,应该赶尽杀绝。
共存派推崇人妖共存,分疆而治。
顾司是共存派的。
那万山月自然也是坚定的共存派的。
万山月甚至觉得那些灭绝派的老蠢货是脑子秀逗了,只要有灵气生灵就可能妖化,杀,真杀的完吗?
变故发生在那一日,万山月在蛮荒丛林中从几个妖兽猎人手中救下了一只妖兽幼崽。
时常有人越界偷猎,这样的人按规定应该被扣起来,扔到圣域牢房,让人交罚金来赎。
万山月怜悯这些人也是为了讨生活,也并未对他们赶尽杀绝,批评教育后就放他们走了。
他扒开面前的灌木,一个不大的洞穴出现在他的面前,里面有一只青面獠牙的兽,听见动静立刻毛发炸起,弓起背做出战斗姿态。
“是我。孩子给你找回来了,以后看好。”万山月轻声说了一句,将手上抱的那只幼崽轻轻的放在了入口处,并将它往里推了推。
幼崽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迎着母兽走了过去。
妖兽炸起的毛消了下去,眼神中依然是警惕,它缓缓上前,叼着幼兽又退回了洞穴深处。
万山月又贴心的将灌木丛合拢,恢复到完全看不出后面有什么才起身,打算离开。
然后他又听见灌木丛中传来簌簌声,那只兽又出来了,它嘴里叼着一根有些年头的灵草,吐在地上,属于妖兽的薄凉的眸子中没有言语,却用行动表达了感谢。
万山月也没客气,拾起了那根草放在自己的乾坤袋。
每当这种时候万山月就会更坚信顾司的理念是对的,至少恩将仇报的只会是人。
他没想到,那些妖兽猎人会带人来杀了个回马枪。
那是一个很大的团伙,里面有剑修有阵修也有药修他们以此为生,遇到大妖兽就刨丹卖钱,遇到品相好的小妖兽,就毁其根基让其无法蓄积妖力,然后卖给喜好这些玩意的达官贵人。
所以,谁说妖一定就是可怕的呢?
万山月寡不敌众,最后大妖兽死了,小妖兽也被抓了。
凌斜是那个时候来的,他的箭是射人的,却射死了被妖兽猎人当挡箭牌的小妖兽。
小妖兽濒死的惨叫引来了更多的大妖兽,
也激怒了其他的妖兽。
万山月的耳畔只有惨叫与风声,在巨兽的巨蹄下,修士的骨头就像纸片般脆弱。
那一刻万山月明白,原来修士引以为傲的境界和修为在巨兽面前是渺小而不堪一击。共存或许是不希望有更多无谓的牺牲。
他企图向妖兽们解释是他这些年一直在保护他们的家园,替他们寻回走失的幼崽。
得到的回应却是利爪的攻击。
后来那些妖兽猎人死了,凌斜也死。
他记得那个总是带着讨好笑容的少年哭着喊哥,喊疼。
也记得温热的血涓涓流淌,身体一点一点变冷。
顺风顺水多年的万山月生平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与绝望,
他以为自己也要死的时候,顾司带着支援来了,暴动的妖兽虽被赶来的支援杀完了,支援也是损失惨重。
但万山月活下来了。
期望值太高,被背叛则会伤得更深。
那天,万山月眼神空洞的望着顾司问:“我明明在守护他们,却被他们无差别攻击了。”
他不知道是在说人,还是在说兽。
那日的顾司依旧穿着灰扑扑的袍子,只是袍子上的鲜血为他染上了艳色。
他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吾辈恪守职责是因为甘愿。如果我们不守就会有更多无辜遭殃。如果他们愿意感谢我们那自然甚好。可万灵都是主观的,他们的观念并不由我们控制。心放宽些吧。”
原来他真的天真过啊。
相信人,相信兽,可这些东西既然是种族,自然品质就是参差不齐的。
他不该不同情那些底层,也不该对妖抱有期望。
万山月是后悔的,他恨自己糊涂,如果他一开始就把那些妖兽猎人关押或者杀掉那会有后面的事?
凌斜的死成了他的心魔。
一闭上眼就是凌斜哭着喊救救他,他不想死。
而圣域的灭绝派更是因他的失误抓住机会对他严惩。
军棍打在身上的时候比妖兽更伤人,他为圣域尽心尽力那么多年,结果不过是观念不同的当权者的眼中钉罢了。
那个时候,他感觉除了为救他而死的凌斜全世界都辜负了他。
他们那个时代修仙者死后是没有轮回的,这便是窥探天道企图长生的代价。
后来万山月用邪术去凌斜死的地方招魂。
带着那一缕残魂离开了圣域。
既然说护,那必然是要护得。
他万山月,从不欠人,
他要复活他。
再后来,圣域的将士换了一代又一代,新人都不知道圣域曾经有个悲悯善良的护法叫万山月。
只知道这世上最大的仙门里有一条很疯走狗,为了攀附替他们排除异己,杀人如麻。
他抛弃尊严,抛弃名字,杀人夺宝,踩着别人的尸骨一步一步往上爬,如果世间万灵并无区别,那他就要做那个铁石心肠高高在上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让这世间万物都无法再伤害到他。
他把自己的一生都用来弥补那一次优柔寡断造成的失误产生的伤害。
可这究竟有没有因为这些弥补造成更大的错误呢?
或许有吧,但那些不认识的人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至少他万山月再无谁能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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