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因为不逢集,薛黄英和容泽乘着清早难得的凉意,一觉睡到自然醒。
这些日子,不是忙这,就是忙那,两人几乎日日都不得空闲,这一觉直睡到热意上涌才醒来,也算歇过了乏。
容泽洗漱过后,就去灶房做饭,薛黄英照例去割猪草,走出院门后,她特意绕院墙走一圈………
果然,沿着院墙生长的稀疏野草,有被人踩踏的痕迹。
整个星河湾,因她名声不待见她的虽不少,然这些人一向和自家井水不犯河水,彼此冷淡处着,并不会特意寻衅滋事。
薛黄英看着屋后延绵出去的杂草,目色沉沉。
别让她抓到这个鼠辈是谁,否则,她定要好看!
…………
钱氏天不亮挎着箩筐,拿着镰刀,匆匆忙忙去了村口。
她下了河坎,在青石板桥附近有一镰没一镰割着青草,有人经过,她就忙抬头去看。
待看清来人脸后,眼里满是失望,几次后,脸就拉了下来,镰刀一扔,坐在槐荫下,不停往村里张望。
路过村人不知她又发哪门子颠,见她割过的草茬狗啃过一样,都忍不住摇头,纷纷感叹李耕地老实能干一辈子,到头来娶了这么个玩意儿。
钱氏从天不亮,一直守到日上三竿,等的她饥肠辘辘肚子一直叫个不停,也没瞅见薛黄英二人的一片衣角。
她嘴里小声骂骂咧咧,神色气恨不已。
琢磨了会儿,只当自己起太早了,没得截住这两人,让他们遛了出去。
正拍拍屁股打算提筐回家,就见李金萍一身粗麻衣衫,往这边走来。
“死丫头,这会儿才想起来找老娘,是不是想把我饿死啊!”
钱氏叉腰就大声喝骂,李金萍忙小跑着过来,只道饭才刚好,还没出锅。
钱氏把镰刀往地上一掷,斥到:“去割猪草去,我家不养闲人,割不满,不许回家。”
李金萍嘴唇紧抿,捡起镰刀,轻轻嗯了声。
钱氏嘴里叽叽咕咕又骂一会儿后,方扬长而去。
李金萍握着镰刀,去看一旁的箩筐,垂下的头遮住她的眉眼,让人看不清神色。
钱氏早起开院门的声音她听的一清二楚,说起来这人出门足有两个时辰,碰到干活麻利的,猪草能割好几车。
就是让五六岁的小儿拿手拽,也能拽出来两三筐。
她盯着箩筐里刚铺满筐底的青草,眼里满是嘲讽。
这女人和她阿奶说的一样,真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唯一剩下的就是命好。
一辈子没操心过活计,惹出多大的乱子都有人给擦屁股。
“金萍啊,你娘又把活计丢给你了,我上地那会儿她就在这割草了,不知道是不是在等谁,瞅着是我,那脸色拉的,活像我欠了她八百两银子。”
说话的人是留林娘,两家住在一个宅里,中间隔了几户人家。
李金萍抬起头,神色有些无奈,笑的勉强。
如春水般的眸中满是少女的楚楚之态:“我娘干活一向这样,不急不躁。”
这哪是不急不躁,猪都比她勤快些!
留林娘撇撇嘴,忍下讽刺钱氏的冲动,伸手往东边一指,道:“那处的草茂盛些,都是色拉秧,去那边割吧,割完早些回家,小姑娘家家的,皮嫩的很,别晒脱皮了。”
李金萍心里微暖,认真冲留林娘道谢后,挎着箩筐,就去石板桥东边不远处的芦苇荡那里。
芦苇荡水源充足,果然青草茂盛。
待她快割完一筐野草时,只听水里哗啦一声,惊的李金萍手一松,镰刀掉落草地。
扭头一看,正是赵宏。
赵宏从水里钻出来,脸上头上大滴大滴的水落下,他见李金萍吓得脸色都泛起白,心里愧疚不已。
懊恼道:“都怪我太鲁莽冒失了,吓到你了。”
情急之下,他一下从水里钻了出来,赤脚就要往岸上走。
“你要死,衣裳都不穿穿好。”
李金萍一眼看到赵宏光裸的上身,和只着一条半截裤的下身,脸色羞红一片,羞恼瞪一眼赵宏,偏头低垂下头。
赵宏挠头嘿嘿干笑两声,想走近,又怕李金萍觉得冒犯,惹她生气。
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衣着,确实不好出现在姑娘面前,遂又钻回了水中。
“金萍,你下晌还去山上割草吗,我知道哪里的草长的又密又嫩,回头吃完晌午饭,咱们一起去。”
看不到赵宏麦色的身体后,李金萍自在许多,她偏头望一眼只有头露出水面的时候赵宏,忍不住噗呲一笑。
见她笑了,赵宏也嘿嘿傻笑。
他一个猛子扎下去,李金萍一惊,忙上前几步往水里探看。
足有十来息功夫,就在李金萍着急之下快走到河边后,哗啦一声水响后,水花四溅中,赵宏浮出了水面。
河水顺着他头发不停流下,赵宏甩甩头,大滴的河水甩到李金萍身上。
“金萍,瞧我找到了什么。”赵宏把手从水里举起,只见他每只手里,都有两枚野鸭蛋。
“呀,是野鸭蛋。”
李金萍惊讶叫道,这玩意虽不难得,然野鸭下蛋多在芦苇荡,与水草繁密之地。
李耕地天天忙地里的活都忙不过来,老钱氏上了年纪,钱氏倒是年轻力壮,但她好逸恶劳,只愿等着人给她做吃做喝。
李大宝活脱脱随了老娘钱氏,一样的好吃懒做。
她和妹妹银萍姑娘家家的,也不会凫水,平时阿奶更三令五申不许她们去水边耍。
是以还算平常的野鸭蛋,她长这么大,却是从没尝过。
“送给你了。”赵宏靠近岸边,手里握着鸭蛋,胳膊伸的长长。
李金萍眼睛亮了一瞬,随即又黯淡下来,她摇摇头,抿出一朵浅笑,道:“我不要,你拿回去,自己煮着吃吧。”
这几个鸭蛋拿回家,也是进了李大宝肚子。
她不但得不到夸赞,说不定还会挨骂,更甚的是,李大宝吃的欢喜,回头该让她娘出面,逼她到处找野鸭蛋了。
赵宏一听就急了,指着更深处的芦苇荡,道:“那里面还有几个,这是特意给你留的。”
原来赵宏昨儿凫水祛暑,游到这边时,见到几只野鸭子,野鸭子他逮不住。
他就往芦苇荡里翻找,还真被他找着一窝野鸭蛋。
他那会儿就穿一条裤衩,也没个东西兜着,把蛋窝隐蔽好后,就离开了。
他今儿过来取野鸭蛋,透过错落的芦苇丛,就瞧见正在割猪草的李金萍。
就决定见者有份,分与李金萍一半。
李金萍仍旧摇头,抿抿唇,纠结几息,小声说出她的为难之处。
她脸色窘迫到涨红,别人家穷归穷,好歹日子还算正常。
只有她家,三天两头在村里惹出笑话。
赵宏虽家底一般,胜在父母和睦,家里和乐安稳。
她低头瞧见自己脚上破损的不像样的鞋子,衣裳浆洗的越干净,那些不想显露人前的补丁也越发清晰,这一瞬间,她难堪的想掉头就走。
她再待不下去,低低又说一声不要,提起筐,就要走。
“金萍,那我回家煮了,下晌上山割猪草,我给你带去。”
赵宏压低声音,冲李金萍的背影喊道。
李金萍脚步一顿,几息后,她缓缓回头,眼里满是复杂纠结之色。
倏地,许是想通什么,她嘴角漾出极轻的笑意,如星的水眸中一片澄澈,冲赵宏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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