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静要开学了,因为是第一次住校,李君兰特地请了一天假带她去超市采买了生活用品。

    她老爸季海明也卡着点提前半天赶了回来,好送女儿去学校。

    虽然在季静的记忆里自己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可在李君兰和季海明看来,这却是他俩的宝贝女儿第一次远离父母,独立生活,不可能不担心。

    两个人大包袱小行李地可劲儿给她装东西,大到各种感冒药胃药,小到两个桃子,都要装进去,季静阻止不能,只好听之任之。

    于是,第二天,一家三口大包袱小卷地扛着好几个行李,步履蹒跚地往公交车站出发。

    这会儿有小汽车人家不多,他们家更是不可能买得起那东西,通勤主力还是公交车,因为家和学校在城市两头,他们还得转两趟公交车。

    第一趟从始发站上,几乎没人,上去就有座,比较轻松。第二趟就艰苦多了,基本全是背着行李送娃上学的,把车站围的呜呜泱泱,又没人组织排队,想上车只能靠挤。

    好在这事儿李君兰十分拿手,她在公交车来之前,就先调好了一个倾斜的角度,把季静和季海明安排在自己身后,只要她这个先头兵楔子一样先扎个口冲上车,后面老公闺女自然能紧随其后,顺利上车,运气好还能赶紧占个座。

    一家人按照李君兰的安排,整装待发,待到公交车一停靠,立刻就贴着车门往上钻,正面力量和侧面力量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就这么你挤一下我挡一下,最终在季海明的用力一推之下,三个人终于是顺利上车了。

    没能抢到座位也没关系,靠着行李,人挤人地站着,坚持二十分钟就能下车。

    这时候的公交车还没配备空调,八月底的热浪配上一整车的人散发的热气,不一会儿大家就都汗流浃背了,扛到下车时,季静的马尾辫都湿透了。

    她晕晕乎乎的下车,第一句就是拉着李君兰说:“爸妈,你放心,我以后肯定赚大钱给你们买小轿车坐。”

    李君兰赶紧抽出刚才路边领的广告团扇冲着她一阵扇:“赶紧扇扇风,热的都说胡话了。”

    季海明则是凭借自己的超强认路能力,扛着行李,一马当先跨入学校大门,带着妻儿一路往报道处去。

    签名报到,领饭卡,分宿舍,收拾床铺,放行李,所有一切收拾完,季海明和李君兰就该走了。看得出来两个人都有点不舍,尤其是季海明,刚见到女儿还不到二十四小时,现在又要分开了。

    他把提前准备好的五百现金塞给季静:“住校了就是大孩子了,以后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啊。”

    季海明是个理工男,少言寡语,不善言谈,最常叮嘱季静的就是“好好吃饭”四个字,从现在到未来,皆是如此。季静鼻子微酸,冲爸爸点头:“放心老爸,我长大了。”

    李君兰还在絮叨:“辣的零食都少吃啊,喝水喝温水,暖水壶都给你买好了你每天下课就自己去打热水啊,还有好好跟同学相处啊,有人欺负你就打电话跟妈妈说啊……”

    嘴巴好像机关枪根本停不下来,季静都笑着应好:“没人欺负我也会给你打电话的,妈,我今晚就给你打啊。”

    李君兰这才稍微放心,跟季海明一步一回头,十分不舍地踏上了回家路。

    而季静,重新躺在高中宿舍床上的她看着宿舍的陈设——两张上下铺,一张小长桌,告示板,放行李的铁皮柜,以及屋外带洗浴的厕所——熟悉而陌生的奇异感在她心底蔓延,最后都变成了一阵阵兴奋,好怀念的宿舍呀!

    因为要赶公交车,所以她们一家起了个大早,她算是第一个到宿舍的。

    季静爬到她曾经睡过的那张对着门口的上铺,开始收拾被褥,等她收拾好时,宿舍里才陆陆续续来了人。

    短发高个儿的王晴,矮矮微胖扎马尾的林惠惠,以及留着小丸子一样娃娃头的可爱女生徐梦泽,熟悉的面孔一个接一个出现在季静面前。这都是持续了几十年的好朋友,到后面各自有了家庭才慢慢淡了联系,此刻见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让季静无比激动,她万分热情地跟她们打招呼做介绍。

    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很快就熟络起来,携手往食堂去。食堂里季静陆陆续续看到几个过去的好友稚嫩的面容,不过没有相认,毕竟这个时间线,他们还不认识。一切还得交给时间。

    吃饭,休息,下午到教室报到,领书,领军训服装,然后是教室和宿舍的大扫除,忙忙碌碌一天过完,季静躺在床上,看着熄灯后漆黑的天花板,开始小小的憧憬未来的三年。

    不过,这份憧憬,很快就在六点的闹钟响起时,化为了泡沫。

    “起床啦起床啦!军训不吃早饭要死人的!”

    最勤快的林慧慧一骨碌爬起来,挨个床叫人,季静困得生不如死,眼皮打架爬下床,带上学校发的小马扎,跟几个舍友一起出发了。

    就算她暑假很勤勉,可六点就要起床还是有点折磨,想到高三冲刺自己说不定还得把起床时间提前到五点,季静忽然觉得这高中生活也没有那么期待了。

    更折磨人的是顶着大太阳军训。站军姿的训练让腐败了整个暑假的少年少女们叫苦不迭,快到中午的时候,就有人挺不住了,打报告跟教官申请休息,大多都被驳回了,只有一个女生,不仅得到了批准,还在树荫下面一直坐到了中午解散。

    “搞什么,特权阶级啊?”心直口快的王晴在解散以后,满脸不爽的吐槽。脚踝有伤的她申请片刻的休息都没成功,却见这人轻轻松松的就歇了半个上午,解散后还跟自己室友有说有笑,完全看不出身体有任何不舒服,如此不公,王晴格外愤懑。

    季静看了一眼这位面容白净、马尾及腰的“特权”同学,立刻就想起了她的身份。

    周倩,班里的小公主,父母送礼送到他们班主任手软,让她几乎能无视宿舍规定和校规在学校里横着走,也因此遭到了班里大部分人的疏远和孤立。

    毕竟集体里面,搞特殊的总是容易被排斥。

    不过,季静在很多年后,才明白她父母对她如此娇惯班主任对她如此偏袒的理由——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命很脆,每次发作都可能致命。

    但周倩却害怕因为这件事被其他人疏远,一直选择隐瞒,导致所有同学都是在她大二不幸发病成为植物人后,才知道了真相。

    而由于她的隐瞒造成的误会,却反而招致了糟糕的结果。

    班里的同学并不是坏人,反倒觉得自己不跟靠送礼来获得特权的人玩是在贯彻正义,殊不知真相未明的正义或许也会成为另一种无意的恶。

    季静想了想,便在晚自习偷偷跟周倩的同桌换了座。她想了一下午也没想到要怎么旁敲侧击地劝解,干脆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对周倩道:

    “同学,你是不是有心脏方面的疾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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