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七点,李琦拖着行李箱走到车站时,沈江月已经在候车室等他了。
她看起来,也起了个大早,脸上带着一丝困倦,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刷着手机。
李琦看到她的第一个反应是赶紧戴好帽子走人,沈江月绝不可能是来送他的,不过还没等他行动,沈江月的视线便从手机上移开,落在了他的身上。
随后,她方才的闲适和困倦全都消失,变成了烦躁和冰冷。
李琦叹了口气,心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便率先开口打了个招呼:“我应该没有告诉过你我要坐这趟车回去考试吧?”
沈江月面无表情地冷笑一声:“查个车次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
李琦看着她:“你别说,你特地调查了我的车次,有特地起了个大早,赶来车站送。”
沈江月翻了个白眼:“想的还挺美。”
随后,她几步走到李琦面前,认真中带着几分警告地对他说:“这次回去,就别回来了,我认真的,八大美院,你想考哪个考哪个,就是不许来帝都。”
李琦垂在身旁的手轻握了下拳,又松开了。
他皱眉问道:“为什么?沈江月,你在怕什么?你爸这么多年都没来找过我一次,也没来见过我一面,他从我出生的那一刻,就不要我了,我也从没想把一个陌生人当作自己爸爸,就算我去了帝都,去了你所在的美院,也绝对不会妨碍你,不会在你面前乱晃,更不会跟你们家扯上任何关系,所以,你到底在怕什么?”
沈江月的眼神再怎么冰冷,再怎么刻意掩饰,李琦还是能从那双与他相似的杏眼中,看出她的忧虑。
沈江月会装,但他却恰好擅长看。
被他一语说破,沈江月烦躁地皱了皱眉,道:“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我有什么好怕的,需要害怕的是你才对,你以为所有的事情,你不想,你不做,就能如你所愿?你一天是沈家的私生子,一辈子都得带着这个烙印,只要你带着这个烙印,你就绝不能出现在帝都。”
一辈子的烙印吗?
李琦低下头,轻咬嘴唇。
他从出生就带着原罪,无论是他爸爸还是他妈妈,都从没期待过他的降生,但是,他的降生本身,却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李琦忍不住开口:“沈江月,我答应你,如果以后,有一天,我挡了你的路,抢了你的东西,我可以让自己消失。”
沈江月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在判断这句话的真伪:“怎么消失?”
“用你想要的方法消失。”李琦的眼神没有任何躲避,这是他昨天许愿时,诞生的想法,如果他这条命,都对沈江月产生什么意义的话,他也可以把它交给她。
他想这么说。
可当话到嘴边时,季静急切的眼神,却突然闯进他的脑海。
她说她需要他。
李琦下意识地,把最后这句话咽了回去。
沈江月则抱着胳膊,眉头紧蹙,她真的很讨厌李琦这副愣头青的模样,好像全世界就他最惨,看了就烦。
挡她的路算什么?她的路是最微不足道的了。
真正想要他这条命的人,可不是她。
可惜,这个傻子什么也不懂。
她长叹一口气,道:“我不懂,李琦,国内国外,美院那么多,你去哪个不行?帝都美院的地上又捡不到金子,你为什么非得跑来凑这个热闹?”
她不知道,她问的这个问题,李琦也问过自己无数次,跟妈妈闹翻,放弃轻松的升学制度,失去自己过去所有的生活,被沈江月鄙夷,集训到双眼发炎,去帝都美院要付出这无数的代价,为什么他一定要去那里呢?
他很早就想到了答案。
脑海中出现的,是画画的李向华和季静。
她们在他前进的路上,却又比他的每一个终点都要遥远。
最后,他用很轻的声音,对沈江月说:“那里没有黄金,但是有我的梦想。”
沈江月无语至极,甚至笑出了声。
“你昨天都过完十八岁生日了,怎么,还说这种五岁小孩的话?”
李琦歪歪头:“看不出来,你还挺关注我的。”
沈江月露出恶心的表情:“我最后问你一次,真的不能滚远点?”
李琦点点头:“可以滚出你的视线范围,但是滚不到更远了。”
沈江月翻了个白眼,踏着恼火的步伐从他身边走开。
“反正,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你非要自己往火坑里跳,那随你,回头烧个半死,我可不管。”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最后这句,与其说是警告,更像是劝告,反而让李琦,有些疑惑,这句话听着,怎么好像,在找他的人并不是什么好?
不过,既然她说了,自己一辈子都会带着身上的烙印,那去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沈江月能轻易查到他的车次,想找到他的人,又怎么可能查不到他的痕迹呢?
李琦并不打算躲。
他既不打算抢夺沈家的好处,也不想承担沈家的麻烦。
就像季静,凡事总有解决办法,遇到了,解决就是。
当沈江月消失在候车厅后,李琦也拖着行李箱,加入了排队的队伍。
返回w城的列车开启后,他从包里,掏出了一片五角星形状的纸壳,纸壳中心画着一个q版的小人。
小人脑袋上带着个小皇冠,勒的头发像鸡窝一样四处飞翘,但小人脸上却带着很臭屁的笑容,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得意洋洋地比着v。
这是季静送他的生日礼物。
她把蛋糕盒子,撕成了星星形状,随笔一画,送他当礼物。
李琦觉得这人真是太不够义气了,送人礼物送的这么随便,不过——他跟画中的小人对视,仿佛能听到他在对自己说【生日快乐】——他倒是,还挺喜欢这个礼物的。
列车到站后,想到停车场不会再有司机接他了,李琦一时间还有点迷茫,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昨天他妈的短信说的很明白,他成年了,她也不再有任何抚养义务了,房子卖了,卡停了,司机和车也都收回去,两人母子做到现在,也是相看两生厌,不如互不打扰,各自做点各自想做的事。
这条信息发完,李玉芬就把他拉黑了。
每年他生日的这几天,都是李玉芬情绪最糟糕的时候,只是今年这些话格外决绝。
李琦不觉得,自己给自己选学校,是什么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事,会让李玉芬跟他断绝母子关系,不过,当昨天难过的情绪褪去,此刻,独自一个站在车站中的他,没由来的感觉到一阵轻松。
还好他物欲不强,往年的零花钱大多都攒在他自己的储蓄卡里,没有动,也能够他活一阵子了,还是先找个考场旁边的便宜的旅馆吧。
打定主意,李琦向车站外迈出脚步。
然后,他在出站口,见到了李向华。
她带着笑容,温柔地冲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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