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对对,你不是鼠辈,你不怕死——”绳镖武将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出自己这辈子都夹不出来的阴阳怪气,“那你将脖子伸来,证明一下嘛~真爷们儿不能说不。”
绳镖武将:“……”
她一个沉浸式体验的旁观者都听得血压不稳,更别说对面那位了。瞧,对方脸色肉眼可见沉了几分,活像是日头偏斜的时候,一团阴影罩在丫丫的屎粪上面,又臭又黑。
别问丫丫是谁,那是她的爱马。
沈棠:“……”
论嘴臭,她帐下这位武将也不遑多让。
抬眼凝望都尉那张脸,沈棠不由感慨一声:“军中扫盲十四载,终于看到成效。”
谁说武胆武者的脑子都长在肌肉上?
人家这比喻精准又鲜活,分明是文化人。
“小儿惯会逞口舌之利!”都尉被沈棠气得够呛,脸上每块肌肉都在暗中蓄力绷紧,肤色逐渐浮现出非人的棕绿,随着他周身威势飙升,脚下城砖不堪重负,发出沉闷的坼裂声,从裂口飞溅出来的碎石尘埃无规则震动,“且让老夫割下你舌头下酒菜。”
“噫,我可不想跟你舌吻。”
剑锋破空,强行打断对方蓄力。
沈棠不忘嘴上继续挑衅对方的底线:“我决定收回刚才对你还算正常人的评价。”
从割活人舌头当食材爆炒的行为来看,这位都尉跟云达魏城公羊永业一样不正常!
哦,不对——
沈·子虚·棠这些年借用的马甲不算活人,只能算是死人微活,那一口活气全靠子虚维持着。割死人的舌头下酒菜,听着更变态。
剑锋平斩,寒意掠过对方泛白短须。
绳镖武将死死瞪大眼睛,大气不敢喘。
她如今能看清平日肉眼无法捕捉的细节,看到剑锋只是削掉对方胡须,而不是进一步递上割断对方顿项,惋惜道:“就差一指!”
脑海中想起主公含笑的调侃。
“差的可不只是这么一指。”顿项上的鳞甲细密光滑,看似薄如蝉翼,实则刀枪不入,而沈棠手中的长剑并不是破甲首选。即便击中也很难留下痕迹,更别说威胁到顿项之下的命脉了。此招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远隔天涯。
对战忌讳急功近利!
绳镖武将闻言,仔细去感受主公的心情。
心绪平静如无风湖面,稳得可怕。
她下意识沉下心神去感受,蓦地心念一动,隐约感觉到一阵清风拂过,平静心湖泛点涟漪。随着心湖微皱,涟漪扩散,池上莲花随之摇摆,一种微妙体悟包裹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
入眼便是飘逸剑影幻化万千化身。
似乎是……光?
她以为自己过于专注看花眼,闭眼之后再睁眼,这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看似平淡朴实一剑,其后潜藏着无数轻薄透光的光刃。每一道光刃都朝着顿项鳞甲缝隙钻去……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武将兵器之中,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属于大热门,而她修的却是绳镖,算是冷门中的冷门。一枚镖头系与长绳一端,虽有可近可远的优势,收缚隐蔽,出招突然,但这些优势在追求大开大合的军伍之中却显得累赘。
杀伤力不强,破坏力不够。
在同级别或者实力境界差距不大的情况下,一枚镖头灌注再多力道也很难破开敌人武铠防御,碰上那种铁乌龟打法的莽夫,更是束手无策。她也尝试过其他兵器,都没有绳镖用着顺手。因着自身限制,她基本无缘战场斗将对垒,多数时候都是在率兵冲杀。
但这次,她似乎看到了新的路线。
都尉作为身经百战的老油条,如何看不出沈棠目的?更多还是有恃无恐!院长的密信确实暴露了他的弱点,可情报并不完整。他的武胆品阶被限制,无法发挥应有战力,但肉身经过千锤百炼,绝非正常十一等右更水平!
“小儿,区区一把玩具也想伤人?”
都尉眸光迸发出凶悍冷光,悍勇迎击。
叮——
剑尖在碰撞后发出金石之声。
绳镖武将心一沉。
不敢想对方竟然徒手用掌心顶住了剑势!
绳镖武将瞳孔骤然缩紧,此人手掌比寻常武将更厚重宽大,不仅掌心颜色呈现棕绿色,连掌纹也像是树纹。削金断玉的利刃不仅没能刺穿它,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十一等右更的肉身能达到这种程度?
绳镖武将对此怀疑。
“想跑?”
都尉掌心一吸一抓一握,剑刃入手。
一道掌风在绳镖都尉眼前放大、逼近!
呼啸狂风在耳畔炸开,城墙上的废墟残骸往前飞掠,绳镖都尉眼前一花,都尉从近在咫尺拉开数十丈远,掌风也只是让她耳朵有些不舒服。她看到自己做了个掸灰动作。
“这么近都打不住,你不中用啊。”依旧夹着嗓子阴阳怪气,腔调怪异,主公故意拖长了每一个字,翻着白眼摆着手道,“啊,区~区~一~把~玩~具~也~想~伤~人!”
砰——
巨大爆炸声在脚边炸开。
绳镖都尉莫名觉得主公那些剑招的杀伤力,远没有她阴阳怪气的几句话大。都尉表面上看着毫发无伤,实则气血翻涌,内伤了吧?
“这么快就破防啊。”
绳镖武将感觉视线一黑。
竟是主公闭眼享受爆炸气浪带来的愉悦。
再睁眼,数十道狰狞扭曲挥舞的藤蔓从地上、半空、上空……四面八方绞杀而来。
“植物类的武胆图腾,很少见啊。”
刚才交手只是匆匆一瞥,看得不是很仔细,现在近距离接触才发现这玩意儿确实有点东西——藤蔓表面长着无数尖刺,尖刺之上沁着肉眼难以看到的细密粉色水珠,藤蔓散发的诡异甜香便是源于此。不仅能绞能缠,还附带能令人意识迟缓,产生幻觉的毒。
她笑着与都尉正面对掌不退。
二人武气碰撞产生的爆炸摧毁附近数面墙垛,尸体更是原地挤压成血沫。她不怕死地道:“听说都尉是斩杀善念的时候出岔子,让我猜猜,是不是跟你武胆图腾有关?”
这话的杀伤力比刚才的挑衅更大。
“你——”
“中幻境了还是看到什么了?道心不稳了,还是道心破了?听说都尉脾气好得很,你是真的脾气好,还是不得不脾气好?”沈棠坚持认为实力越强的文士武者,精神方面多少都有毛病,包括她帐下这些人。这些不奇怪,毕竟每个个体都是一个行走的辐射过滤器,他们用天地之气淬炼精神肉身,日积月累下来,实力是变强了,精神也变态了。
没道理都尉是个例外吧?
沈棠表示自己只是一时好奇心发作,而都尉却想告诉她——好奇心真的会害死猫!
“竖子,死来!”
四个字,字字淬毒。
三十多里城墙在摇晃!
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拱砖而出!
沈棠脚下踩着灵活步伐,控制着绳镖武将略显笨拙的身躯走出最风骚的走位,身轻如燕,飘逸胜似鹅绒飞絮。轰得巨响,无数城砖被巨力抛起,飞沙走石,浓烟滚滚……
烟雾后方,隐约有巨物影子。
她看着紧紧趴在城墙上的巨物,张开长满令人头皮发麻利齿的大嘴,喃喃自语道:“……这可真是……奥特曼要打小怪兽了……”
“蠢货,这才是老夫的武胆图腾。”
沈棠:“……”
她大概猜到都尉为什么数十年如一日当这个窝囊的杉永郡都尉了,合着武胆图腾被封印在这里?这个老登,不仅善念没打过,武胆图腾也暴动了?沈棠不由得想起当年的公西仇,这厮也是被武胆图腾一路追杀,差点被章贺捡漏取走性命。那一遭之后,他捡回了一条小命,但双目也在蜕变之中失明了数年……
失明的毛病还遗留了下来。
每次武胆图腾蜕皮都会短暂经历一遭。
都尉的情况比公西仇更严重一些。
思及此,沈棠选择转攻为守。
都尉怒极反笑:“怎了,怕了?”
二人交锋,身形幻化残影已非肉眼能捕捉,如此情况之下,沈棠依旧找到了空隙拉开距离。她脚踏虚空,脚下城墙已千疮百孔。视线远眺,驻军军营方向也燃起了大火。
沈棠认真道:“不是,是目的达到了。”
都尉一怔,沈棠笑嘻嘻放出信号:“您老留着城墙慢慢修吧,下次便是重兵压境。只盼着,损兵折将又缺粮的杉永郡还能撑住!”
说罢,毫不留情选择了撤。
都尉这才意识到沈棠想跑路。
跑路之前,沈棠又在半空反身化出长弓,手指轻拨弓弦,瞬息满月,赤红箭矢噗一声幻化火芒。瞄准疯狂追来的巨型藤蔓,箭矢离弦,血色划破天际,一箭射入那张口。
嗡嗡——
音浪从藤蔓身上扩散炸开。
似惨叫,似咆哮,听得人毛骨悚然。
声音刺穿灵台,绳镖武将感觉大脑似被锤子狠狠砸了一下,眼前一片空白,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这种恶心反胃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手脚哪儿都疼。
她脖颈被人抓着吊在空中,脚下景物在快速向后倒去,她皱眉呻吟道:“疼啊。”
诶,这是自己用嘴巴说的话?
一扭头,入眼就看到主公干净利落的漂亮侧脸,以及……那颗更光滑圆润的光头。
“此次目的达到,先撤,你如何了?”
“有些……恶心……”
“应该是不慎吸入了毒气又被那只小怪兽……就是那个老登的武胆图腾的精神震荡波及了……”沈棠指挥兵马有序撤退,城墙上的守兵无力追逐,而那个都尉有心追杀也因为武胆图腾的缘故,不得不止步,“回去先找杏林医士治治,千万别留下后遗症。”
沈棠用对方的号干架,疼痛伤势自然也留在了号上,她回去估计要卧床日了。
看着隐没在灰尘中的一线城墙,绳镖都尉道:“末将无事,倒是主公现下如何?”
这点儿疼痛完全能忽视。
哪个武将不皮糙肉厚耐造?
沈棠摇头道:“无事。”
信号发出之后,袭击杉永郡驻军大营的兵马也在有序撤退,她这才稍微安心。这次偷袭的目的基本都已达到,杉永郡粮仓被毁,城墙被砸——其中一半是沈棠带人砸的,一半是都尉失控武胆图腾干的——驻军大营也损失惨重,几乎能算得上是天崩开局了。
哦,是杉永郡天崩开局。
沈棠这边还证实了夏侯御的情报,补全了一部分都尉实力,能更加针对性做安排。
“回头得问问行家,植物类的武胆图腾怎么打,水淹火烧还是投毒?要是有百草枯就好了……”她用火攻试探,对方只是惨叫,并未受到致命打击,水淹效果想来更差。
也就这时候不用羡慕其他人的武胆图腾。
沈棠的人形武胆图腾是格格不入了点,但人家安分啊,既没有像公西仇那条蟒蛇一样追杀自己到天涯海角,也没像都尉的武胆图腾一样暴躁失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嘿嘿,知足常乐。
夏侯御率兵在两地边境驻军接应。
看到黑暗中出现的火光,他才长舒一口气。顾德这一路兵马最先赶回,不知经历怎样的混战,一向斯文儒雅示人的有容手持一柄有些卷边的利刃,豁口上挂着几缕皮肉。
“一切可还顺利?”
顾德舒展眉心:“自是顺利。”
钓着敌人在敌人的地盘上追逐躲藏,别提多有意思,连顾德自己都兴致大发,提剑纵马就杀上去。忘乎所以,好好的佩剑都废了。
见夏侯御凝重之色未散,顾德体贴指了指后方:“主公在后边,撤退的时候,有些尾巴追了上来。主公率兵去将他们打发了……”
且战且退,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罗三杀来了?”
顾德摇头道:“他似有顾忌,没来。”
离去之前,他给院长这位老友留了点儿惊喜,算是为自己这两三日受到的惊吓出口恶气。二人正说着,主公骑着骡子急匆匆赶来。
“罗三?什么罗三?”
沈棠身边罗姓人士没几个。
“主公方才还与那人交手,怎就忘了?”
“刚才?你说那个老登?”能用代称称呼的目标,沈棠一般很少会刻意去记对方的名字,看到情报,眼睛自动将人物替换成老登。
“额,此人名罗三,字伯特,据说是三岁的时候被一只母兽衔到山下村落,又被善心人收养。因其传闻是兽子,这才取名伯特。”
“那他应该还有个弟弟叫罗仲殊?”
“这,收养他的人家家中唯有一独女。”
“叫罗琳?”
夏侯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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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感觉是烂梗,但还是想玩。
ps:文中时间线其实过去快十五年了(距离十五年应该没差几个月),云达那个十二年期限,其实也过去了三年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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