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远舟顾不得全身精湿，先向下河救他的大哥道了谢。
“大哥，谢谢你，能不能和你互留个电话，改天登门向你道谢。”
“不用，不用，小事儿。”
“对你是小事儿，对我来说小命只有一条，大哥，我看你也喜欢钓鱼，咱们以后可以多交流。”
壮汉想了想：
“也行，兄弟，该说不说，你这钓鱼技术不摆了，今天涨水，全场空军，你还能中钩一条大青鱼，我也算开了眼界了。”
“可惜的是兄弟你这身板儿……要换我来遛这一把就好了……”
大哥眼里满是遗憾。
两人互留了传呼号码，关远舟飞快地收拾好渔具包，告别了大哥，沿河向上游走去。
快下午五点了，留给他的时间也许不多了。
前世在号子里的时候，他认识了一个大哥。
李卫军。
进去之前，李卫军在本市的跳哥里算得上响当当的一块牌子。
罗乾明约架的对头叫陈世丰，绰号疯子，算起来只不过是李卫军小兄弟的小兄弟。
罗乾明和关远舟都是机械厂子弟，机械厂的子弟比较抱团，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敢跟学校里有社会大哥罩着的小跳哥们硬碰硬，受港片影响，讲究兄弟义气。
那个时代的小跳哥们，相互间发生冲突的其实经常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比如打篮球急了眼；
走路时相互碰撞了一下，谁的眼神又冒犯了谁；
打小牌时输了钱；
或者小弟间有了矛盾，各自找靠山找回面子……
当然更多的纠纷还是因为女人。
小混混喜欢纠缠女孩子，争风吃醋也是引发矛盾的主要原因……
罗乾明是机械厂老厂长的小儿子，从小就逗猫惹狗，不是个省油的灯，算是机械厂子弟里的一块牌子，爱替小兄弟出头。
不过，罗乾明成年后就进了机械厂，是厂里保卫科干事，有了正式职业，平时只是喜欢喝酒打牌，享受一下呼风唤雨的感觉，严格来说，不能算是混社会的。
他和疯子之间的冲突由来已久，两人互不对付，疯子那时候已经跟社会上的混混有了联系，横行霸道惯了。有一次替一个小弟出头，想要找和小弟暗恋女生走得近的一个男生麻烦。
疯子带了几个社会上的小跳哥来堵那个男生，连带同班的男生都受了辱——不明情况的男生去上厕所的时候，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打了几个耳光羞辱一番。
正好那个男生是罗乾明的同学，罗乾明听到报信后，操了条板凳就冲了出去，一个人把对方五六个冲散了。
和疯子对打的时候，两个人都受了伤。
疯子因此被开除，罗乾明则吃了一个警告。
两个人叶子因此结得更深。
机械厂效益不好后，罗乾明一个表弟下岗到夜市摆了个小吃摊。
疯子这时候纠集了几个无业小混混，在夜市一带勒索，收到了表弟头上。
那时候，疯子其实没成什么气候，就在弄几个小钱喝酒打牌的阶段。
表弟息事宁人，本来已经交了钱，但疯子知道表弟和罗乾明的关系后，狮子大开口，仍然故意找碴，表弟因此找到了罗乾明。
两帮人约好了明天六点在市郊码头解决。
……
前世在号子里的时候，关远舟和李卫军聊过进来的原因。
李卫军有些惋惜地告诉关远舟，要是关远舟早认识他，有现在两人间的关系，要平事只是他一句话的事，关远舟也不会因此进去了。
这话当然是没用的屁话，关远舟当时也没往心里去。
不过，关远舟记得很清楚，李卫军还告诉他，约架的前一天下午，他在过江大桥的桥下钓鱼。
陪着他一起钓鱼的，正是疯子认的大哥陈启辉，那一天运气不好，全场空军，他钓到天快黑了，才不甘心地收了杆。
关远舟提着渔具包，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过江大桥下面。
桥下三三两两坐着钓鱼人。
关远舟松了口气。
李卫军果然还在桥下钓鱼，占的还是全场最好的一个位置——生活废水出水口。
他的确有大哥的牌面，关远舟记得他是中午才到的江边，这种黄金钓位本来应该在早上六点就被占完了的。
他向李卫军走去，听到后面草丛搅动的脚步声，李卫军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关远舟的目光。
“军哥……”
关远舟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叫完才发现坏了，这个时候两个人还互相不认识。
李卫军没理他，转过头继续盯着浮漂。
“你个屌毛，瞎叫什么？军哥是你叫的？”
看出李卫军根本不认识关远舟，坐在李卫军旁边三米远钓位的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冲关远舟喝斥了一声。
男人打着赤膊，右手手腕上刺了个褪色的“忍”字，一看就是用钢笔墨水自己涂的。
应该就是陈启辉了。
关远舟挤了个笑脸，掏出烟给两人发上：
“哥，抽支烟。你们这钓位好，起货没有？”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卫军虽然还是没有答话，但烟是接了。
陈启辉接了烟，没再怼他，有些烦燥地说：“日了狗了，全场口都没有，起个垂子货。”
这是关远舟意料之中的事情。
江里涨水期是最不好钓鱼的时候。
江水淹没江边的水草，鱼不缺吃的，所以平时流水口这种黄金钓位的优势也就没什么用了。
而且水草没入水底后，很容易毛钩，钓底的话，能毛得人抓狂，饵料落入水草中，开口的鱼儿也不容易就食。
他悄悄捏了捏裤袋里的鱼精石，脑海里浮现出眼前这片水域的水层信息。
水里鱼是有的，还有几条五斤以上的大鲤鱼，只是大多数在离底十几公分游来游去嬉戏，没有进食的欲望。
“军哥，你往左边偏一点，近一点的地方下杆。”
“瞎说啥呢？往窝子里扔都没动静，偏了有屁用。”
陈启辉一边反驳，一边从身边的烟盒里又抽出一支烟。
刚才关远舟发完烟，没有把烟揣回兜里，而是放在了陈启辉的身边。
“哥，你信我。涨水的时候鱼胆子大，大鱼都敢靠边，钓近比钓远机会多，而且，左边水里，我刚看到鱼泡了。”
关远舟半真半假地说。
鱼泡倒是真看见了，不过还没出水就破碎了。
李卫军看了他一眼：“你会钓鱼？”
“年年下江边，钓得还行。可惜刚才运气不好，跑了一条一百多斤的大青鱼。”
“吹尼玛牛逼呢？张嘴就来，大青鱼？还一百多斤？”
陈启辉吐了个烟圈，笑骂了一声。
“哥，你没发现我全身都湿了？我被大青鱼拽水里了，差点人打了窝……”
李卫军打量了他一下，倒是有点信了。
这个钓点离关远舟落水的钓点不到一公里，他视力挺好，刚才是发现下游湾子里突然聚了很多人，要不是钓着鱼，他可能就去看热闹了。
李卫军抽杆出水，重新上了一条蚯蚓，往关远舟指点的水域下了杆。
下杆不到一分钟，一下午没动过的浮漂突然一个大黑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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