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整个太原城都进入了沉睡,却忽然被一阵急促而又整齐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一队官兵突兀的出现,将整座汪家大宅包围了,然后破门而入。
惊呼声,怒骂声,求饶声,在深夜的城中响起,惊扰了无数人的美梦。
汪家,这个盘踞在山西数百年的庞然大物,只是一夜之间就被连根拔起,上下数千口人全都被拿下打入大牢。
汪家家主汪延遂,二爷汪延祥,还有那个还躺在床上养伤的长房少爷汪显一个不漏,城中所有汪家的产业都被查抄贴了封条。
百姓们惊愕难名,纷纷在半夜从床上爬起来看热闹。
有消息灵通的传出了内幕,说是汪家派人刺杀蒋家新任家主,并杀害了正在谈生意的十几位无辜的商户,同时遇害的还有蒋家老家主的妾室。
蒋家当场闹到了府衙,太原府尹根本不敢擅专,请山西按察使司出手,一夜间就将汪家彻查,无人幸免。
汪家上下本来还愤怒且不服,区区按察使而已,竟敢对他们下手,等蔡阁老得知这里的消息后,这个狗屁按察使必定会遭殃。
可是很快他们就得知了一个难以相信的事实,蔡佑,他们仰仗的参天大树,竟然倒台了。
而且不光如此,所有和蔡佑相关的官员在一日之间全都被拿下了,连汪家之中所有混迹官场或是有些权势的,也都一个不漏的被捉拿入狱。
锦衣卫和天机营出手,若是还做不到稳准狠,那林止陌这几个月的布置也就白费了。
整个山西不啻来了场大风暴,毕竟汪家牵扯的东西太多,那么多作坊,那么多矿山,那么多生意,可以说有数十万百姓是靠着他们汪家过活的。
可是让百姓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本以为会发生的大乱,竟然没有出现半点波澜,汪家没了,也就是这么平平静静的没了。
矿山没有动乱,物价没有暴涨,治安没有变化,一切如常。
因为汪家的产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的被周家和蒋家吞并了大半,这一场别人预想中的风暴连个风旋都没闹起来,就平息了。
蒋家之内,蒋迁靠坐在床上,看着床边垂手站着的蒋晨阳,久久不语。
因为蒋晨阳刚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蒋政在得知母亲黄娇娇死在了汪家的刺客手下时,大怒之下冲了出去要找汪家报仇,结果天黑路滑,不小心摔入水沟,磕破了脑袋,就此一命呜呼。
蒋迁好像在瞬间又苍老了十几岁,眼神暗淡神情麻木,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
他的正妻朱兰芳被自己处死,妾室黄娇娇死在汪家手中,四个儿子先死了两个,今天连最小的蒋政也死了,死得那么蹊跷,那么莫名其妙。
风光了一辈子,最终落得身边只剩下了原本自己最看不上的庶子蒋晨阳。
“接下来该是我死了,是么?”
蒋迁用嘶哑的声音问道,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恐惧。
能做三大家的家主,本身就不是省油的灯,到了现在如果他还没看明白这其中的问题,那他这几十年真是白活了。
蒋晨阳没有隐瞒,点头道:“是的。”
蒋迁忽然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问道:“是谁在帮你,那位新上任的按察使么?”
“不。”蒋晨阳摇了摇头,从袖笼中摸出一块帕子,“是当今圣上。”
蒋迁愣住,但是很快却笑了,只不过笑容中带着几分凄凉和无奈,但隐隐还有些欣慰。
至少,蒋家的香火会继续延续下去……
念头还没转完,那块帕子已捂上了他的口鼻。
……
御书房中。
林止陌正在翻看着从山西发来的关于汪家查抄出来的结果,整整五箱账本,也还并不是最终的账目。
汪家的底蕴大得出乎他的意料,哪怕在这段时间内被周蒋两家联手坑去了不少产业,剩下的也还是将他震惊了。
不过最终结果是很喜人的,汪家被抄,国库瞬间就充实了不少,另外有不少矿山也回归到了朝廷手中,有闵正平在山西坐镇,一切都将开始重回秩序。
而朝中这几日也经历着一场大清洗,所有和蔡佑有关的官员都被清查了,无人幸免,只是按罪处罚,或抄家灭族,或贬官流放。
夏凤卿就坐在他身边,一起查看着那茫茫多的账本,她才刚怀孕,现在还没显怀,但是脸上已经开始有了一种母性的光辉,温润如玉,韵味十足。
她忽然说道:“原本以为拿下蔡佑会是一场硬仗,没想到就这么被你化解了,连宁嵩都没有出手阻挠。”
林止陌笑了一声:“别人无所谓,主要是翰林院里那帮老学究难搞,一个个食古不化迂腐不堪,所以我就用星象先堵住他们的嘴,反正他们平日里喜欢动不动就拿国运说事,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敢在那时候阻挠,谁就是和国运过不去。”
夏凤卿抿嘴一笑,顿时风姿嫣然。
“你还真是摸透了他们的心。”
“不是摸透他们的心,是我了解人性。”林止陌放下手中账本,轻轻挽了一下夏凤卿鬓边垂落的发丝,说道,“这天底下没有绝对无私的人,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目的,那些老学究老顽固看似难搞,其实拿捏起来不难,倒是宁嵩。”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凝重,说道:“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他的目的是什么,眼睁睁看着我一步步夺回朝权,又拿下朱弘和蔡佑,却还是不动声色,忍得像个老王八似的,他到底想做什么?难道真的就任由我慢慢清洗,最终把他彻底收拾了?”
夏凤卿也沉默了,她是看着林止陌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也是和林止陌沟通最多的,可是到现在她也猜不到宁嵩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眼看整个京城的兵力全都收归于朝廷,天下也在渐渐稳固,宁嵩还有什么资本能对林止陌造成威胁?
越是这样看起来没有动静,她就越是紧张。
林止陌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说道:“算了,不说他了,我现在就只想好好陪着你,等咱们的孩子降生。”
夏凤卿也抬起手按住他的手背,眼中满是柔情,忽然问道:“我哥最近去哪了?我好些日子没见他了。”
林止陌神秘一笑:“我让他去帮我做一件隐秘之事,暂时不会出现,不过你放心,他一切安好,等过些日子会来看你的。”
夏凤卿没有再多问,而这时王青来报,那位南派学子首领葛元矩中毒之后已经彻底恢复,并写了一封信递交给了礼部,想转交给林止陌以表感恩。
于是一片洋洋洒洒上千字的文章摆在了林止陌案头,极尽感恩之情,字里行间皆是发自肺腑的感谢与自责。
林止陌看完,不禁感慨。
不愧是南派学子首领,这篇文章写得挥洒自如,文采斐然,且满满的都是真诚,看得出是个实诚孩子。
夏凤卿忽然轻笑道:“怎么,又想收作天子门生?”
林止陌神色微动,他还真的有这么个想法,不出意外的话以葛元矩和那个陈瑾的名声与水平,在秋闱中肯定会出一个好成绩,与其到时候被宁嵩或是别人暗中拉拢,不如自己先出手。
朝堂上也早晚要换一批新鲜血液的。
于是他让王青去传旨,于逍遥楼召见葛元矩与陈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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