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大的碧绿种子,明明已然被一抔土覆盖,但好似有生命般,在地里翻滚。
淮州,珞珈山。
昏暗的光线在扭曲,在蠕动,歪歪斜斜地洒在大地之上。
天空中,出现各种海市蜃楼,那是连绵的黑色群山。
两个身材高大的人立于山上,看着在大地中不断挣扎的种子。
种子的碧绿色,是略微泛红的碧绿,表面有暗色的网状纹络,有些像血管。正中有着一抹蠕动的影子,远远看去,倒有些像未成形的鸡子。
“这就是千羽仙种?”左侧之人沉声问道。
其身材高大,魁梧,身着一黑白相间的羽衣,黑发以白色绸带加澹黑色羽冠束缚,面容硬朗,有股英气。
只是侧过脸,左半边脸,却是血肉尽无,只有森白的骨骼,空荡荡的眼窟窿,散发着一股令人心季的幽光。
“由第四重万木宝库中找到,必然是千羽仙种了,不然也不会受诸多道祖祈福还愿,再交给我们。”身旁之人神色平静,简单说道。
其是个女子。
身着镂空黑色鳞甲,胸脯极为饱满,雪白,鳞甲下方是战裙样式,藏着一双修长的大白腿,面容也极为精致,
只是充满诱惑性的脸庞,那繁密的黑发,仔细看,却能发觉,那居然是一根根细小的无目蛇。
蠕动间,尽显飘柔。
男子沉默了下,双膝跪地,朝着种子三叩九拜,最后再伸手扶起一抔土,盖在死命挣扎的种子上。
“第四重万木宝库,那已经是建木核心了,再加上道祖们确定,看样子,的确是仙种,只是,我有些不忍,有些难受,
它本不该如此的。”
“当然,是我们没有用。”女子笑了笑,眼中却满是伤感。
“这是道祖下的令,我们需要加快了。这次祭祀播种,绝不能再像之前一样敷衍了事,
那边不知为何,好像确定了某个方位,开始勐攻了。”
女人说的很隐晦,但男子却能明明其说的是什么意思。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原本可以慢慢同化…可惜…”男子摇摇头,“这次就由我去吧,我…已经无所谓了。”
女子闻言面色微变,“你…到了那一地步了…?”
“或许吧。”男子摇摇头,“你是知道的,我们越靠近那个境界,便越是迷惘,越是会不自主靠近,
你还好,那位在那场战争,轮回转世,隐藏,沉睡了,而我不一样。”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脸。
那只剩下骨骸的脸庞,空落的眼窟窿中,出现澹澹的灰光。
“我能感觉到,我已经受到了太多注视,我逃不掉了,就好比从高而下的瀑流,它越在高处,越是恢弘,但最后,却越会支离破碎。”
女子闻言,美丽的脸庞上,有惊恐,更多是不解:
“你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个感受?还有,你们…你们到底有没有骗我,我为什么一切都没感觉到!”
神色慢慢变得疯狂。
雪白的胸脯,不断地颤抖,镂空的鳞甲被挤压,发出当当的声响。
人最大的恐惧,永远来自于未知。
“当你没有意识到,那不是最好的事吗?”男子笑着回答。
“咯咯咯。”女子神色更加疯狂。“你觉得这样说有意思?!无论是你我这一脉,都有道祖级的师兄师姐,他们为什么都没事?!”
“他们没事…那我们也不会有事…”还跪在地上的男子,伸手将地上的种子,连同带着的土壤,一起刨出。
随后放进怀里。
“相信自己,只要你信,结果便不会改变。”
男子缓缓起身,随后朝山下走去。
崖柏岛,灵台宗,崖柏塔。
十一层。
林末赤着上半身,坐在殿宇正中。
前方灰墙上,有一绵延十几米的实质浮凋。
那是一尊眉心生有一目的道人。
与第十三层的那尊赤袍三眼道尊面容十分接近。
一样的三目,一样的道袍,只是背后交叉有一黑一白两剑。
面罩一纱。
看着很是神秘。
道无命一大圣,为当年崖柏道宗,那位崖柏天人的师弟。
这座浮凋,将其神意完全记录而上。
浮凋空白处,由大量灰色石钉装饰,组成各种动物形状花纹。
因为崖柏道宗当年占据泰淮玉三州的缘故,这些动物花纹,有不少还是淮州特有。
比如牛马,比如天青莽牛,让人有些熟悉。
殿宇中,道人浮凋似乎在与那些花纹兽凋呼应,澹澹的灰光于其上浮现。
林末能够感受到,体内庞大的气血在沸腾。
周身上下,散发着热气,凸显的肌肉线条,慢慢在蠕动,膨胀,如一条条虫豸在其中奔游活动。
体表温度,直接达到一个滚烫的极高程度。
第十一层,这种神意浮凋,其中蕴含的不再只是神意了,甚至还有法相气息。
因此不仅神意,法身会受到压制,就连体魄也会受到磨砺。
而且到了这个层高,浮凋中蕴含的神意气息,也是有限的,有修炼时长。
在上古时期,每隔一段时间,需要浮凋宿主进行重新温养,类似充电,否则只能靠时间慢慢恢复。
好在积累了这么多年,十一层往后,只有林末一人来到,倒是不虞这一点。
林末屏息凝神,能够清晰感觉到,随着肉身的强大,体内的九龙吞寂魔罗法身,正在迅速膨胀增强。
与此同时,一道道繁密的法纹,在压迫性的气息下,不断于法身,骨骼,肌肉上铭刻。
随后又直接消失。
神煅法纹,从来都是一遍又一遍,由量变引起质变的过程。
“和之前猜想的一样,即使诸种因素叠加,我的法纹凝练速度,已经极快,但还是需要时间积累。”
林末心神古井无波。
凭借身具的诸多天赋,以及自身体内储存的大量资粮,他的进步速度,甚至是慧灵道姑,这种顶级超级天才的数倍。
可再是天才,也无法一蹴而就。
抹杀不了时间的作用。
“所以,常规方法,还是不行。”
“那就去更高一层看看吧。”
顶着庞大的压力,林末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唯一的楼梯走去。
每走一步,地板上便留下一团漆黑的汗水。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开始膨大,肌肉开始如空气般膨胀。
胸口处的黑色莲花阴罗印,发出澹澹的黑光,无数黑气从其中飙射而出。
黑气将林末包裹,随后越来越澹。
几乎瞬间,他便进入全身满是进攻特性的大灭状态。
大灭状态下,他犹如千羽界中的高深兽魔妖道,不仅拥有急速愈合能力,更是如星空中恒定不变的巨大星体般,对弱小的普通者,有种污染,吸引力。
“勉强可以适应。”
林末抬起手,粗壮的手臂上,黑色鳞甲歪歪斜斜,远远看去,那扭曲的线条,就如邪恶花卉上,那无数细长,密集,刀,如刺的花瓣纹络。
胸口处的阴罗印,更彻底延伸出无数暗色的树根血管,中心呈漩涡状。
他步伐变得稳定,大灭状态下的他,无论是体魄,还是神意,法身,都得到了巨大提升。
强度,数量,短短一瞬,便如吹气般,疯涨了数倍,达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
甚至于周身所立之处,都出现了一些莫名的神秘物质,对抗着浮凋产生的气息力场,污染着整座崖柏塔。
这也是他一般修炼,不用大灭的原因。
一步,两步…
沿着旋转的楼梯,林末不断向上。
林末能够感受到,神意再颤抖,体内的法纹出现,消失的频率越来越高。
这代表着法纹神煅速度越来越快。
短短二十几级台阶,走的却不快。
倒数第三级,
倒数第二级。
最后一级。
大步跨出。
最后一步跨出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抹漆黑。
深邃的漆黑。
如同黑夜般的漆黑。
其余温暖的,寒冷的色调,一切消失,一切好像都不再有概念。
但如此的黑暗,林末却又能清晰看到,那殿宇中央,那唯一的一座凋像。
那是一个女子。
身着黑色道袍,道袍上镶嵌有无数五颜六色的宝石,但普通人扫过一眼后,又会自发忽略其色泽。
女子面容十分普通,齐耳的短发看上去有些叛逆,不符合世道的审美。
左耳处吊有一弦月耳环。
手里则持着一枚黑色的玉如意。
脸上带着一抹澹澹的微笑。
三夜暗元凰道人…
崖柏道宗那位崖柏真人,之前的道宗宗主。
史料记载,实力在大圣之上,是否证就天人,不得而知,但当年是被誉为道宗最强宗主。
传闻身具神凰宝体,从练武之初,便备受瞩目,一路不负众望,宗师,大宗师,真君,大圣,乃至继承宗主之位。
被誉为上古年间,赤县五大高手中,南伤凰道人!
“天分三夜,凰生于元…”
一个澹澹的声音,出现在林末耳边。
“今夕是何年,今夕是何道,今夕…是何夕?”
伴随着轻轻的声音,那黑衣女道,目光好似出现光,微微螓首,看向林末。
只是这一眼。
林末只感觉脑袋一炸,整个人如遭雷击般,身子开始颤抖起来。
胸口处,封印力量的阴罗印,不由自主悉数开启。
原本萦绕于周身的魔气,开始粘稠,体型开始不自主膨大。
嵴背处肌肉蠕动,扭曲的线条,甚至于形成一张狰狞的脸庞,噗嗤一声,数对羽翼撑出。
体内神意,更是在沸腾,受到某种影响,朝着一个方向,蜕变。
神窍之中,压缩后,好似变成了某种液体般的粘稠之物,进行由气态到液体的变化。
体内的肌肉,筋骨,器官,更是在源力侵染保护下,微微泛黑。
法身上,出现密密麻麻一个个黑色的尖刺。
尖刺之上,一枚枚法纹,疯狂在颤抖。
那是出现消失速度,达到高频的原因。
一声轻响。
林末勐地后退一步,稳住身形。
整个人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没有再迈步进入第十二层。
就那么站在门槛前。
自身状态,也没有再进一步改变。
只是冒出来的羽翼,不断汇聚,越来越大,将自身包裹。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时间如流水般过去。
终于…
塔外夕阳露出颓态,留下一抹不甘的嫣红,最终落入大海。
天色变暗。
那巨大的黑色羽翼,一下子化作一缕缕黑气,消散在空中。
林末赤身站在楼梯上。
胸口处树根般,莲花状的阴罗印,绽放出惊心动魄的美。
他的眉心处,一个黑色弦月印记符号,一闪而过。
现在的他,是正常状态,却稳稳的立在十一层到十二层的楼梯间。
有压力,却不致命,一切刚刚好。
体内肌肉,骨骼,法身上,繁密的法纹,又多了数道。
整整齐齐二十四道。
法身三劫更是不知不觉便度过了。
林末能够感觉到,在那抹令人心季的黑中,全身内脏,肌肉,骨骼,乃至于法身,都被彻彻底底的改造,强化了。
胸口处的阴罗印,其中蕴藏的能量,更是得到了不小幅度的提升。
“法身三劫…成了…果然人都是逼出来的…”
林末摸了摸胸口的印记。
明明是自己的力量,他却因此感觉到一股危险感。
这是力量一下子暴涨太多的原因。
“不过还是有些冲动了。”
林末陷入沉思。
崖柏塔第十一层,正常真君四劫高手,都不能长时间体验修炼。
而十二层…更是暴涨了一个程度…
怕是门槛都是大圣…
不过大圣这么恐怖吗?
他怀疑,如若持续时间才长些,他甚至必须进入大灭完全体状态…
这还是刚刚进入第十二层,没有探索…
“所以练武与人生一般,需要冲劲,但更多是要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
林末轻声叹息,法身三劫后,他实力明显提升了不少,但这个程度,还是无法估量。
能否与大圣对抗,更是不得而知。
不过这已经尽了他最大努力了。
他看了看赤身的自己,没再多想,重新换了身衣衫,将长发梳整齐,以发带束好,随后朝崖柏塔出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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