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元茂,明天起他除了在宫殿行走,还要担任一些抄写事务,于是郎将于登下午放他早离宫,给半天的休沐假。
他匆匆往司州署赶,在铜驼街与东西渠河交叉的空旷地,看见了七殿下元恌。
和元恌在一起的伙伴是元世贤,及已逝太傅拓跋休之子元永平。
三童的随从武士加起来有几十人数,正围着三十几个市井无赖,双方吵得厉害,过路的百姓都忍不住驻足瞧热闹。
眼看四方街道要拥堵,巡兵们过来了,缉捕闹事者的时候,无赖们扯着嗓子高喊:“凭什么只抓我们?”
“大伙作证啊,我们没打家劫舍,也没扰乱市集。”
“你们是哪个衙门的?要把我们逮去哪?”
百姓们有痛斥“活该”的,也有同情的,一时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元茂岂能由着无赖胡言乱语,败坏署衙的名声。他向巡兵出示官牌,下令:“把他们嘴全堵上,押去司州狱。”
他再扬声告知周围:“闹事者家人可在?想知道聚众滋事如何处置,请往司州署、县署进行询问。好了,别堵在这了,全散开!”
三童里只有元恌认识元茂,元恌愤愤道:“我们没有仗势欺他们!他们全是无赖,全该重判!”
元永平既气恼又震惊:“他们明明无理还要狡辩,而且这么混账的人不是一两个,居然这么多!我们幸亏有权势,不然真会让他们反咬一口!”
元茂盯着官兵押走所有泼皮,然后问:“三位郎君怎么被无赖纠缠上了?”
三童立即你一言、我一语,元茂听明白了,原来这事和窈窈有关。
起因是元永平太好动,在皇宗学听课时无法安坐,不是抠耳朵就是滚毛笔,时间久了自然耽误学业。
元恌是对方的朋友,便请尉窈出了个主意,他先在皇宗学里找一数数好的小宦侍,每天上课时盯着元永平,数其小动作的次数。
元永平每乱动一次,元恌出一升粟,用于救济城中吃不饱饭的百姓。
此举等于元永平每天的抓耳挠腮不白抓、不白挠,全从元恌那兑换成粮食,行了善举。
元永平岂能占伙伴的便宜,就和元恌一起施善,共同出粟米。
元恌又按尉窈说的,专寻集市里游手好闲,颇有恶名的壮年汉来施粮。
至于这些游闲刁徒,则只知贵人在行善,不清楚贵人是谁。
头几天,双方都很高兴。刁徒们感恩戴德,领取粟米时当面称颂元恌、元永平,夸尽了好话。
为此,元永平再上课时,故意多做小动作,多到刁徒每人每天可领二升粟。
所施善举是成倍了,学业的退步也成倍了。
元永平连续被夫子批评,就又收敛玩心,重新认真听学。
刁徒们被养得更懒更刁,当然不乐意了!
今天,三名皇族学童总算明白游闲泼皮为何壮年、壮身板还吃不饱饭了,因为懒!
而且懒汉还喜欢结帮结伙,整天游街窜巷相互转告施粮的好事,于是远处集市的无赖也来铜驼街游混。
元永平把脸蛋子挠破了,滚毛笔滚到手掌都肿了,兑换出的粮食仍不够给刁徒们分的。
此刻,这孩子的委屈滔滔不绝:“我一番好心白给他们粮食吃,怎么变成欠他们的了?”
元恌伶俐道:“可是咱们约好了施三个月的粮啊。”
“我好好听课,不做小动作不就行了,这样可不算违反约定。”
元世贤不相信道:“你能做到么?”
元永平:“肯定能做到!正好,我可以专心学习,这段时间为了帮一群无赖,我学习都退步了,越想越不值!”
元恌:“还是值的。以前官府抓这些无赖时,因无足够证据总是抓了又放,这回他们大闹铜驼街,还冒犯……”小家伙指着自己,“嘻嘻,正好可以一举清除他们,还周围集市太平。”
元茂称赞:“殿下贤明,明日进宫后,我一定将此事告知陛下。”
元恌欢喜不已,紧接着嘱咐:“事情怎样就怎样夸,不要夸过了,不然陛下又叫我去考我功课。”
元茂目送三童离去,过桥,向西一转就是司州署。
因为别驾的上任,署衙缺少吏员,这时候各个门口都坐着前来求差事的人,有的人是为自己求,有的是为家人求,只要被叫名,就可以进去登记履历。
元茂从这些人中间过去,一名妇人非常警惕,悄声跟门吏说:“进去这少年不像好人,得当心啊。”
门吏看着她:可闭嘴吧!
元茂快速洗漱,换了身好衣裳,重新从这道门出去。
妇人连续给门吏使眼色,急了,过去说:“你没瞧着他换衣裳了么?”
门吏瞅见茂公子回头,也急了,句句唾沫星子喷在妇人脸上:“他是元别驾的公子!对面护军府召个驯鹦鹉的,你快去吧。”
元茂接下来要忙了,就想着去城南找尉窈,哪怕只说一句话呢,哪怕见她一面,不说话呢,也能解好几天的相思。
文雅精舍。
尉窈赶过来,饮碗水就算休息了,今天下午由她讲诗,诗名《大明》。
她和师兄们定好了,《风》部全由孔毨师兄讲,她只讲《大雅》,《颂》由崔致师兄讲,《小雅》则是两位师兄轮流讲。
“《大明》,文王有明德,故天复命武王也。全诗八章,先讲解序。”
尉窈开篇时,精舍的篱笆墙外,来了二十几个儒生,有男有女,他们全是城东鸿池诗社的人。
和尉窈诗学齐名的李隐在这些人里,城北居住的、被元茂骂过破落户的贺家子弟也在其中。
无巧不成书,又有一名贵女来到精舍外,保护她的婢女各个身着武士服,此贵女便是于烈将军的侄女于宝映,她曾在平城官学读过一段时间的诗学,来到洛阳没多久。
隔着篱笆,于宝映先看到一头庞然大黑熊趴在一间草屋前,她给婢女们说:“你们不要怕,此熊叫黑旋风,很有灵性,不伤人的,在平城非常出名。”
每名婢女都是于府精挑细选的,识字会武,最伶俐的被主家赐姓于,名峨。
于峨看向鸿池诗社那些人,提醒道:“女郎,我觉得那些儒生带着戾气而来,比黑旋风要凶,不似来听学的。”
于宝映笑着说:“我当然知道他们不是来听学的,我就是知道他们来,我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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