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天下谁人不是棋子呢?你是,本宫也是,本宫自出生开始,就是一枚棋子,一枚父皇和朝臣争斗的棋子,父皇用本宫拿捏朝臣,朝臣用本宫维护他们的规矩,门外的徐历良和朱承这些勋贵,也是棋子,在父皇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是对抗文官集团的马前卒,当父皇不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只能醉生梦死了。”
“杨吉韩力容何尝不是棋子呢?杨吉是规矩的遵守者,他被困在他的规矩中,一辈子小心翼翼,韩力容呢?他被他身后的人推着走,有些事他不想做也不能不做。”
朱常洛的语气很平淡,好似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可是话中的内容,太过可怕。
“那陛下呢?陛下也是棋子吗?”
朱常洛一滞,这问题可不好回答啊,不过思考过后他还是轻声道:“说句僭越的话,父皇虽为天子,却也受制于人,国本之争就是一个例子,父皇是棋手,不过也是棋子,这次商税的事就能够说明了,若是没有你的推动,这事最起码还要等上数年,乱象丛生之时才会开始吧,也就说,你不经意的举动,改变了父皇的想法,这次父皇也是你手中的棋子,当然了,你并不知道而已。”
“天下芸芸众生,谁又不是棋子呢?做棋子而不自知,才是最可悲的,朱威,你要认清自己的位置,这样才能走的更远。”
朱威苦笑:“走的再远又能如何?还是超脱不了这棋盘。”
朱威说出这话的时候,有些失落,有些茫然,他不知道他做的这么多事有什么意义。
朱常洛听出了朱威语气的不对,轻声开解道:“朱威,这天地就是棋盘,超脱之外可就不是人了,做事尽心尽力而为就好。”
朱威叹了一口气,摇了摇脑袋,想将刚刚的失落茫然摇出去,好一会儿后才问道:“殿下,刚刚我的问题,您还没有回答呢?今日让我过来,不会就是与我说这些吧?”
朱常洛笑道:“你还缺一些耐心,若是别人,在这个时候,不会问本宫的。”
“我就是我,我不是别人,别人也变不成我。”
朱常洛点头:“不错,这也是本宫这次找你的原因之一了,朱威…本宫想让你帮我。”
朱威眉头紧皱:“殿下说笑了,殿下贵为太子,哪里是我这个小人物能帮上忙的?”
朱常洛笑容有些冷了:“朱威,本宫今日告诉你很多秘密…”
还没说完,就被朱威打断:“殿下…你说的话里面,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呢?”
“你呀你呀,果然不好糊弄,好吧,本宫不说让你帮我,咱们谈谈合作吧。”
朱威深吸一口气,朱常洛葫芦里面的药,终于能看清了:“殿下请说。”
朱常洛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刚刚一杯接一杯的喝茶,这会儿却不想喝了,沉吟一会儿后才说道:“还是商税之事,本宫可以让东林党背后的大部分商贾都足额缴纳商税。”
朱威不为所动,问道:“条件呢?”
“还有几家,就不用去收了。”
朱威冷笑一声问道:“殿下,是不用收税了,还是不要让臣去查他们的生意啊?”
收税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说了从三十抽一到十抽一,那么到底他们赚了多少,怎么着也要有个大概明细吧?所以要实行商税,第一点就是将那些人隐藏的商道查出来。
朱常洛说的是大部分东林党背后商贾,那么这些商贾基本上不会有太大问题,真正有问题的,肯定是朱常洛想要保全的那几家,这几家中,肯定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朱威大致能够想到一些,比如倒卖私盐,非法开矿铸钱,甚至倒卖军备,或者资助女真鞑靼之类的,哪一个被查出来,都只有抄家灭族的待遇了。
朱常洛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敛去,沉声道:“朱大人,合则两利,分则两害,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应该清楚吧?”
朱威点头:“臣自然知道,不过…臣不擅长做生意,所以可能有负于殿下好意了。”
朱常洛脸色越发难看了:“你是从什么时候想清楚的?”
朱威笑道:“进门之时,臣就觉得不对了,殿下先拿太孙殿下来与臣拉关系,本是无可厚非。”
“但是殿下,您忘了一点。您对待太孙殿下,好似陛下对您一样,感情好像并不深厚吧?您惺惺作态一番,想暗示臣,让臣认为臣与殿下是一边的,可是如此?”
朱常洛苦笑:“本宫并不是不疼爱由校兄弟姐妹几个,只不过本宫自身都难保,没太大的心力去管教而已。”
朱威不置可否,不过也没再拿这件事说什么,而是换到了下一个点上:“第二,殿下进门就给臣倒茶,而后说这是寻常百姓才喝的那种土茶,殿下是知道臣对百姓有些心软,才故意如此的吧?”
朱常洛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这只是茶而已,没有你想的那么多道道。”
“是吗?殿下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看朱常洛的表情,朱威就知道他可能不记得了,于是接着说道:“当时臣刚刚入京,殿下亲自到客栈寻臣,那时候,殿下也喝茶了,不过是由殿下身边的人冲泡的,出门在外,还在京城内,都会随身携带贡茶,不论是习惯还是为了安全,都可以说明殿下并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入口的。”
“殿下还有一个小动作,喝茶的时候,会小口轻抿,让茶水在口腔中充分散发香味,而喝这个土茶的时候,殿下却是一口而下,还会不经意皱眉,这就说明了殿下对这茶的不喜。”
“还有,臣进门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清香,很像殿下当时在客栈喝的那茶的香味,殿下…您这茶,是在臣来的时候才换的吧?”
朱常洛将茶杯放下,脸色已经有些凝重了:“你还看出了什么?”
“其他的,自然就是殿下话中的漏洞了。”
“具体说说。”
朱威起身,这会儿再坐下去,可就真的不合适了,向后退了两步,双手垂在腹前交叉,摆足了向上汇报的样子,而后才开口说道:“还是在客栈…”
“你怎么总是在说客栈?”
朱威一摊手:“殿下,臣与殿下真正见面也不过三次,一次在客栈,一次在詹士府校场,这是第三次,所以…”
“好啦…继续说吧。”
“是…还是在客栈,殿下当时礼贤下士的姿态做的很足,可是后面臣搞出来一些事之后,殿下见臣,就再也没有当初的模样了,所以臣斗胆断定,殿下当时对臣放弃了,可对?”
朱常洛点头:“继续。”
朱威抬头看着朱常洛微微低下的眼眸问道:“殿下现在可是想杀我?”
朱常洛眼睛突然睁开,没有一丝表情:“你认为本宫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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