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与刀同行
遮天大阵虽然经过他的手改建多次，但盛千淮身为当权者，就算不懂灵阵，也不可能对这个大阵一无所知！
开阵的动静瞒不过他，而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动手而无动于衷！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楚溪沅和他当初的那点半真不假的师徒情谊还没有完全被后来的种种龃龉消磨殆尽吧。
公乘野压下不安，叹了口气。
有一句话楚溪沅说得不对。
她说他后来下山，是因为又关心天下苍生的死活了，可她其实是把他看得太高了。
玄师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贪婪和恐惧。楚溪沅对天道嗤之以鼻，但他却知道天道一直都是存在的，或者说，有一个类似于天道的东西，一直都存在！
曾经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仰赖这个未知的东西而存在，但后来随着他越来越强，越来越强，他发现他竟然再也无法感知到他所仰赖的那些东西了！
起初他以为这只是修炼的必经之路，是对他的考验，但经过漫长的思考、观察，他才惊觉那个东西其实一直都是存在的，只是不再给他回应。
那个东西似乎在忌惮他？厌恶他？甚至想要……抹除他？！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当初楚溪沅上山求他帮忙的那一世，就在那一天，他经历了此生最大的惶恐！
他以为她是来杀他的！她是天道……或者说那个东西在人间的执行者，她是一把刀！
他一直都知道！
没有人知道当他强作镇定，轻而易举就将楚溪沅打发下山的那一刻，是一种怎样的难以置信、劫后余生的心态，也没有人知道这几百年来他心里到底经历过多少挣扎。
他从天玄山上下来，化名公乘野，成为了天盛皇朝的国师，他既面向刀锋，却又胆战心惊。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敌人，就是你明知道对方是存在的，可除此之外，却是一无所知。
你看不见、摸不着，甚至感受不到他。
他辗转反侧过无数次，每天夜里睁眼到天明，想了几百年，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该怎么做，又或者说他究竟能做得了什么。
弑神台的建造，是他的一个尝试，但他的初衷，却不是为了对付楚溪沅。楚溪沅视他为师，对他从不设防，如果想要对付她，他有的是办法，不用这么麻烦的手段。
何况只是毁掉一把刀而不能引出刀主，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
道理他都清楚，可最后，他还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又能做什么。
兜兜转转，也不知道是否造化弄人，他最后竟然与这把刀走到了同一条道路上！
利刃背叛了她的主人，这于他而言是个机会，然而这个机会原本几百年前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是他的懦弱致使他错过了这次机会，但又被他最出色的弟子捡了回来，可是如今……
他的弟子也已经不在了……
心底思绪翻涌，但公乘野手上动作丝毫不减。
遮天大阵一共有两个阵眼，一南一北，他此时所在的方位是正南方，而楚溪沅则是去了更远的北方。
公乘野双手结出印结，鼓动的灵力将他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他猛地重重一掌拍在地上，“轰隆”一声巨响，灵力深入地底，一阵剧烈的晃动之后，一个硕大的圆形图案散发着刺目的白光从地底升起。
“去！”
公乘野低喝一声，将灵力灌入图印之中，刹那间，半边无形屏障拔地而起，强大的结界之力直破云霄！
公乘野这边进行得很顺利，这本也是预料之中。
弑神台在靠近皇宫的西北方向，距离楚溪沅那边显然是更近得多，盛千淮要阻挡遮天大阵成型，不需要两个阵眼都阻挡住，他只需要看住一边就可以了。毫无疑问，他会选择楚溪沅那边。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公乘野当时必须要留下来分隔战场，以免盛千淮操纵那些被蛊丹控制的官员们将其他人拖住，他抽不开身。
楚溪沅一身阵法修为师从公乘野，这座由公乘野数次改建的遮天大阵她自然也是见过的。
她轻车熟路找到北门阵眼，但没有立刻动手。
果然，片刻后，滚滚烟尘咆哮着带出了盛千淮的身影，他这次居然没有躲在阴暗的后方，而是亲身落在了楚溪沅身前不远处，浮在虚空之中，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沅儿，你看看，任你机关算尽，终究还是朕棋高一着，你服吗？”
不怪盛千淮会有这样的误会，以为楚溪沅死而复生也是事先算计。
先帝是个对后辈非常严厉的人，但同时他也非常的忙，所以在楚溪沅他们还是少年的那段时光里，先帝最常用的手段，就是把他的皇子皇女们还有一些重臣的孩子全都丢到沙盘大阵里去，分给他们不同的身份，看他们在一场场模拟的战争中斗得死来死去。
那个时候大家年纪都是一般大，最多不过相差四五岁，谁还不是年轻气盛，谁也不服谁，每每谁获胜了，出来总是得意洋洋的一句：“你服吗？”
久而久之，“服”这个字，竟然像是成了他们那个圈子里最高的赞誉。
而那个时候胜率最高的总是楚溪沅。
论年纪其实她还要小些，论修为她也不是最强的，但她却总是把自己藏得最深的那个。
往往你以为她的目的是一，其实她想做二，当你破解了她的二，你才发现原来真正等着你的是三。
那时候其他人最喜欢说的就是——这么小小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能机关算尽。
听盛千淮言语中竟然还有昔日的影子，楚溪沅第一反应是惊讶，反应过来后便觉得有些讽刺。
她负手而立，淡淡地看着盛千淮：“你知道吗？其实如果不是我们之间隔着深仇大恨，我倒是也想亲眼看看，你成神之后究竟是什么样子。”
似乎是没想到楚溪沅竟然会这么说，片刻的错愕之后，盛千淮的语气竟也变得柔软了许多：“沅儿，其实我们……”
“别叫得这么恶心！”楚溪沅却瞬间打断了他，“不要误会，我说的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没有我，你也到不了你想要的境界，你……服吗？”
最后几个字，楚溪沅延长了语气，但盛千淮不可能听得懂她的意思，只以为她还是对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见楚溪沅变脸，盛千淮也不在意。
他方才放软态度，无非是觉得楚溪沅如今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威胁。
面对一个没有威胁的昔日旧情人，如果能重新收服弄到手上玩几天那是情趣，但既然对方没那个意思，他自然更没耐心热脸去贴冷屁股。
盛千淮阴冷一笑，没有再理会楚溪沅的话，他身形暴起，猛地俯冲而下！
他知道楚溪沅是来干什么的，也知道公乘野那边已经就绪了，但须知阵眼即是破绽，想要阻挡他？
做梦！
盛千淮以万钧之势直扑北门之下的遮天大阵阵眼而去，及至摧毁阵眼的前一刻，他才抽空随意瞥了楚溪沅一眼。
他要让她知道，如今的他早已今非昔比，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需要处处看她脸色才能成事的盛千淮了！
但就是这一眼，他心中突然重重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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