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的队伍延伸了一溜,因为大多都是步行,还是负重行走,所以整体的速度并不快,许怀义心里有数儿,在前面掌控着节奏,理论上,成年人每小时能走五公里左右,速度快能到七八公里,但这是正常状态,连续走起来,随着体能消耗,肯定就没这个速度了,所以,按他的计划,每天能走上三十公里左右就算完成任务。
队伍浩浩荡荡,沿途也有人不断的打听盘问,听说他们去逃荒,脸上并无多少震惊,只有些意外,“这就去讨饭?还不至于吧?家里就一点存粮都没有了?”
被问的人不耐的回应,“有粮就不能去讨饭了?存的那点粮食能熬到明年春上?还非得耗到缸底空了才走啊?那会儿你还有力气迈腿吗?”
对方被问住。
被问的村民又道,“既然早走晚走都得走,那干啥不早点走?耗的越晚越受罪,眼瞅着天就冷了,大冬天的上路那不是跟自个儿过不去?”
对方闻言,神情越发焦虑,喃喃道,“对啊,既然早晚脱不了走,那为啥不早走?留下难道还有啥盼头吗?”
被问得村民又得意的丢下一句,“没听说过那句话吗?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长点心眼儿吧!”
然后,潇洒的扬长而去。
对方,“……”
怔愣片刻,忽然像是被惊雷劈中,浑沌的脑子瞬间就开窍了,然后拔腿就往家跑,准备收拾家当,也加入逃荒大军。
同行的人,有好奇的,忍不住问刚才那个村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大白话仔细品品,还挺有道理的,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说的?”
被问的村民语气复杂的道,“还能是谁?许怀义呗,他就是用这话劝动村长他们答应跟他一道早走的。”
这话很快在队伍里传开,等到一个时辰后,停在路边歇脚时,顾小鱼下车跟着许怀义去解手,便也从旁人嘴里听到了,忍不住问,“爹,这话是您说的?”
许怀义“呃”了声,然后摇摇头,“不是,你娘告诉我的,但你娘也是从旁人那儿听来的,呃,准确的说是个话本子……”
顾小鱼听的一头雾水。
许怀义不负责任的摊手,“等下去问你娘,你娘啥都知道。”
顾小鱼幽幽的道,“养不教、父之过……”
许怀义一本正经的道,“谁说为父没教养你了?每天早上陪你跑圈的人是谁?教你锻炼的是为父啊,身体强壮,不比教你啥都重要?你要是身体赖唧唧的,你就是懂再多的知识道理,有再多的本事手段,也都没用啊……”
顾小鱼,“……”
“还有,我也不是没教你旁的吧?我不是还教你各种技能了吗?做饭啊,洗衣服啊,收拾家务啥的,你可别瞧不上这些,这些都是做人之本呐……”
然后,吧啦扒拉一大堆。
顾小鱼谨记孝道,才没有转身离开,等到木然听完,一言不发的去车上找顾欢喜了,爹只是某些时候靠谱,他得学会适应。
车厢里,顾欢喜刚给闺女喂完奶,换好尿布,正逗着她玩儿呢,见顾小鱼回来了,把杯子推给他,“多喝点水,病才能好得快。”
顾小鱼乖巧的端起来喝了,水甜滋滋的,有梨子的清香,让他不由想起早上吃的那药,迷迷糊糊中,记得好像也是这个味道。
“娘,早上我吃的是什么药?”
顾欢喜面不改色的道,“是你爹之前去县城药铺买回来备用的,是成药丸子,怕你咽不下去,就用水化开了,闻着味道实在有点苦,你爹就往里加了点梨膏,能好喝点儿。”
闻言,顾小鱼并未怀疑什么,恍然点了点头,“那药的效果很是不错。”
以前他也发过烧,可没有这么快就好,有一回他躺了两日,才勉强能下床,哪像现在,除了还稍微有点乏力,其他并无不适。
顾欢喜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你早上发烧,应是昨天累狠了,出汗又吹了凉风,病来的急,去的也快,不过还是得再吃几天药。”
顾小鱼“嗯”了声,转而问起那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爹说的有些含糊,儿子实在愚钝不解,爹说,您都清楚……”
顾欢喜在心底骂着那冤家又给自己找事儿干,面上还得一本正经、若无其事,“这句话确实出自一本书。”
顾小鱼好奇追问,“什么书呢?”
顾欢喜道,“故事书,就是话本子……”
“那您有吗?”
“没有……”房车里有,但排版是现代的,压根没法拿出来。
顾小鱼闻言,顿时有些失落。
见状,顾欢喜一个没忍住,便道,“那本书,其实并未被刻印出来,但我翻看过一遍,内容倒也记了个大概,路上可以讲给你听。”
听了这话,顾小鱼眼里的光芒又亮起来,“真的?谢谢娘。”
顾欢喜含笑受了。
当个称职的慈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呢。
不过,讲故事比起辅导作业,还是要轻松多了,等到队伍再次启程,顾欢喜便给他讲起西游记的故事,“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
顾小鱼听的聚精会神。
阿鲤听着听着,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睡着了。
直到一个时辰后,队伍再次停下,顾欢喜这才口干舌燥的打住,“行了,今天就先讲这么多,明天再继续。”
“好,娘辛苦了……”
顾欢喜接过他端过来的水,喝了大半杯,探头往窗子外看去,“选的地方还行,在这里埋锅造饭了,也不碍事儿。”
她眼前是一片稀疏的林子,挨着官道不远,再远处就是庄稼地,如今地里的苗都早就旱死了,看起来荒凉又惨淡。
现在,他们不光出了桐镇,就是离着县城也有些距离了,越往青州的方向走,见到的难民就越多,不过都是三三两两的,还没成气候,像他们这种大规模、有组织的暂时也没遇上,绕是如此,也让人心头不免升起几分悲凉。
尤其是沿途皆是这样的庄稼地,情绪就更容易陷入悲观。
许怀义站在车窗边上,很是平静的道,“没事儿,再走几天,等他们习惯了就好。”
是麻木了吧?
顾欢喜敛下感怀,淡淡“嗯”了声,她做不到改变这一切,那就只能尽量让自己不被其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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