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几秒后,罗恩借机错开目光。
好在,圣塞莱斯汀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仿佛这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
果然那些强大的个体,对窥探很敏感。
特别是那位银发天使。
罗恩隐隐察觉到,对方与自己有一丝联系,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他慢慢往后挪,尽可能距离银发天使远一些。
但不管怎样,还是稳住别浪比较好。
“还是太年轻了啊,得向提斯卿前辈学习,尽量苟住……”
罗恩默默想道。
万一在这种场合身份暴露,连跑路都没办法跑,更何况基里曼就在附近,不得一下子把自己给逮了?
想到这里,他尽可能混在队伍中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队伍前方。
基里曼克制住疲惫,竭尽所能地露出微笑,并以从容和平地对喧嚣的人海致意。
此刻,复杂的情感于胸口掀起激荡的漩涡。
距离他上次来到泰拉,已经过去了一万年的时间。
那时候都泰拉焕发着拼搏进取的光辉,而现在,那份精神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造型怪诞、奢华至极的建筑群、畸形的工业设施以及惊悚可怖的宗教符文纹章。
原体率领着队伍,在禁军的引导下穿行在人潮之中。
物是人非。
眼前畸形的一切,令基里曼悲伤的情绪不断发酵。
同时,他感到莫名的孤独,与人潮格格不入。
很快,原体的队伍搭乘着升降梯下行。
他们经过内政部阴郁、空旷的大厅,沿着居民区一路前行。
道路两旁的拥挤平台上,挤满了神圣泰拉的居民,他们大多脏兮兮的。
与那些贵族、官员形成鲜明的对比。
神圣泰拉居民前方不远处,是一道道隔离线,没有任何人胆敢靠近。
因为那会让他们受到致命的打击。
由于隔离线的存在,令他们只能远远眺望一眼原体的队伍。
但当原体经过的时候,他们无不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喜悦热泪沿着面孔肆意流淌。
万年来形成的坚固阶级壁垒,令他们无法向繁华之地靠近一步。
虽然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但也许他们子孙后代的命运,会因为原体的到来而改变。
泰拉的建筑群层层叠叠,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但经过一个又一个诡异怪诞的建筑与拱门之后,视线豁然开朗。
基里曼猛然察觉,眼前已经是一座视野开阔的大广场。
忽然间,他怒目看向半空中飞舞的怪诞事物,几乎下意识地要出手。
然而,理智还是令他克制住了,并维持着微笑的表情。
思维中的一些信息,令基里曼明白,那是帝国当今社会最为流行的事物——智天使。
他怔怔地看着那些小孩模样可怕的人造物,苍白的躯干上插满了机械缆线,有着丑陋的翅膀和面容。
让人看着就心痛。
“那真是令人厌恶的时代的,一件令人厌恶的造物!”
基里曼的心底几乎在咆哮,却不能表现出来,他是来争取支持的,而不是与人为敌。
他已经隐隐感觉到,帝国高层对自己的戒备。
“看来老基不喜欢那玩意儿……”
队伍中,罗恩察觉到基里曼的异样,对此颇为理解。
他也不喜欢。
所以,在自己掌权之后,就将智天使全面改版了,以符合正常2k时代的审美。
看着基里曼略微有些憋屈的神情,罗恩轻轻叹气:
“唉,老基心里苦啊,然而这只是开始,未来的苦日子还长着呢……”
这也是自己不愿意跟帝国搅在一起,坚决独自发展的原因。
帝国那班子贵族、官员太过腐朽、变态,让人忍不住想将他们突突了。
更麻烦的是,这样的腐朽深入骨髓,帝国离不开这些贵族、官员。
基里曼没有时间没有机会,将这一切掀翻重来,所以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修修补补。
尽可能维持住帝皇留给他的帝国。
也不知道这位多愁散感的原体,在进入皇宫见到帝皇后,是嘤嘤诉苦。
还是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
毕竟基里曼虽然与其他亲子一样叫帝皇父亲,但对祂的情感却没那么深厚。
罗恩跟在队伍里走着,很快看到了前方不远处高达数公里的彩绘琉璃墙。
彩绘琉璃墙上,有数位原体的画像。
他抬头看去。
眼前的原体是圣吉列斯,大天使立于一座变异人的尸山上,舒展着双翼;
之后,是一位草原风的猛汉原体——可汗,他驱策着战鹰,翱翔于群星之间;
火蜥蜴之主沃坎,他手握一柄巨大到惊人的锻锤,其身下的铁炉则是一整个世界;
视线继续移动。
罗恩看到了最为熟悉的身影,比例失真的极限战士之主,沐浴在圣光之中。
他一手举着阿斯塔特盛典,一手提着长角恶魔的头颅,身边有许多天使环绕,献上无比崇敬与虔诚。
忽然,移动的队伍停了下来。
罗恩诧异往前望去,发现基里曼怔怔站着,正在与自己的画像对视。
看上去,原体像是警惕着什么。
“基里曼他应该是警惕人们对自己的信仰吧?”
信仰对于强大的個体来说,既是力量,也是毒药。
罗恩为了获得力量,不得不疯狂收集信仰,但他无时无刻不在警惕并抵御着信仰的侵蚀。
甚至想尽一切办法,保持正常人类的心态。
他从不将自己视作真正的神明,避免自己落入狂妄的自负当中。
罗恩把这一切当做是扮演游戏,他以神棍的身份在扮演神明,而不是真正的神明。
也算是一种自我的心理暗示。
总之,他是人,不是神!
好在,抵御的效果还不错,信仰的侵蚀比较轻微。
现在罗恩还能够嘴硬,同时证明自己是人类,而神皇他老人家。
就只剩下嘴硬了。
很快,这处景点便观光完毕。
罗恩跟着原体的队伍,坐上了观礼运输舰。
这些奢靡华丽至极,但造型丑丑的重型载具,载着众人穿梭于无尽的街网与交通线路之间。
一条条大道与观礼人潮从身边掠过。
罗恩看着身边的景色,从华丽的教堂、贵族聚居区逐渐变为贫民窟。
饱受饥饿的穷人和残疾者期盼地看着观礼运输舰,他们在简陋窝棚之间艰难地移动着。
那些窘迫与潦倒,如同爬在伤口附近的密集蛆虫。
没想到在神圣泰拉,堂堂的帝国首都,还能看到这些……
只能说,那些帝国高层官员、贵族,有点不讲究了。
他们不愿意向这些底层的人分出哪怕一丁点的利益与资源,甚至不会向那些人投去任何的目光。
反而继续对其压榨。
连神圣泰拉都是如此,更别说其他的区域了。
也许有的总督会有那么一丝善良。
比如伟大救世主名义上的老爹、厄斯星前任总督,愿意分给底层人民一些东西。
哪怕是一丁点的木渣面包。
这些普遍极端的困窘与苦难,又怎能不酝酿出混沌呢?
这也许就是万年来,混沌邪神愈发肆虐的原因之一。
人类滋养帝皇的同时,也在向混沌邪神供给着极端的情绪。
使其在现实宇宙的影响不断扩大。
观礼运输艇缓慢前行。
贫苦的人们踉跄追逐着,几乎费尽力气宣誓着自己的信仰与虔诚。
不时有人脱力倒下。
他们还未绝望,依靠信仰维持着生命,期待自己能获得救赎。
或许,当这些虔诚信徒希望泯灭的时候,他们中间会出现一些邪教徒,肆意杀戮破坏。
制造更多的苦难。
罗恩默默想着。
看着这一幕,仿佛自己回到了数十年前,那是他第一次巡视巢都。
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好在五年前,厄斯星就实现了全面脱贫。
不仅仅是厄斯星。
现在厄斯内政部在计划着遍布整个星区的脱贫、扫盲计划。
使星区焕发更多的活力。
罗恩当然想解决眼前这些民众的苦难,然而他现在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资格。
因为这里不是他的领地。
以他目前的能力,能照顾好领地的公民就不错了。
或许随着领地扩大,他变得更强了,就能将救世主的光辉散播到更多的地方。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这是罗恩所属文化和教育,给他带来的处事原则。
更简单来说,就是有多大能耐干多大的事,圣母只会害了自己和别人。
先把自己过好了。
再根据自己能力去适当帮助一下别人。
他现在能够做到的事,就是赶紧应付完这一切,将沙希姆的行商证搞到手。
然后回去继续打造自己的领地。
神圣泰拉的这摊子事,他就不掺和了。
又过了许久。
天空骤然变亮。
罗恩抬头望去,一道穿云破日的辉芒矗立,那是星炬散发出来的神圣光芒。
在光芒的照应下,坐落于群山之间的皇宫轮廓变得清晰。
这意味着,巡礼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他们抵达了皇宫。
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高耸入云的皇宫大门,其上雕刻着天使与恶魔交战的场面,两旁十二尊圣徒的圣象在注视着所有的来者。
罗恩向前望去,看到了夕阳,以及皇宫的轮廓。
观礼运输艇缓缓停止。
众人被告知,接下来的路,需要步行才行了。
罗恩跟着队伍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穿越了多少富丽堂皇的门径与奇观之后,最后一道门终于出现在眼前。
他们来到了王座大厅。
这里连接着无数的通道,那些古旧的石板路会被无数前来朝圣的信众占据。
只有少数幸运的信徒,才被允许进入大厅。
宏伟大厅四周的琉璃窗上描绘着帝皇曾经的丰功伟绩,难以计数的长明烛在静静燃烧,氤氲出一片如梦如幻的烟气。
空气中洋溢着熏香的气息。
伴随着布道钟的鸣响,唱诗班吟诵着献给人类之主的赞诗。
宣讲圣坛上,狂热的牧师以煽动性的语言向人群传递着福音。
阴暗的角落里,技术神甫们聚集着,一边晃动肢体,一边喃喃低语着二进制的祷词。
道路两侧,帝国海军与星界军的指挥官们成群地交谈,不时对着机仆举着的数据板指指点点。
高悬于空中的刑笼内关押着被判定有罪的贵族,当巡逻禁军们从下方经过的时候。
这些罪人疯狂凑近身子,试图用最为动听的辩白来诉说自己的清白。
很快,队伍停了下来。
罗恩抬头看到了由巨型黑色大理石铺成的天阶,尽头站着十二名禁军。
为首的一人佩戴着一顶羽冠,貂皮披风悬垂于其身着的黄金铠甲背后。
他们身后,便是一个巨型的拱门。
所有人都知道,那道拱门的另一边,就是黄金王座,人类之主、帝国最伟大的存在,就长眠于此。
视线中。
基里曼在人群中大步穿行。
激动的信徒和朝圣者们无不在原体经过时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原体的盔甲。
那些人中,罗恩看到了许多虔诚者号的信徒。
在厄斯国教被列入信仰序列后,他就知道这些人会被放出来,而且会得到补偿。
现在看来,这些朝圣者得到的补偿挺丰厚,不仅被允许进入皇宫,还亲手摸到了原体。
他们回去,不得吹一辈子?
咚咚咚!
等基里曼走到天阶前的时候,天阶顶部的禁军首领出来,以战戟顿地三次。
他字正腔圆吐出一连串高哥特语:“吾乃帝皇鹰卫卡利姆·瓦兰诺,来者何人?”
基里曼身旁的礼官,则同样严肃地以高哥特语作答,足以介绍了泰拉朝圣远征军领袖的名讳。
其中,罗恩来听到了沙希姆的名字。
这波支援得不亏。
等古老而冗长的繁杂的觐圣礼结束,原体终于阐明来意:他请求面见其父,人类的帝皇。
数十上百万人于此刻屏住了呼吸,偌大的王座大厅鸦雀无声。
然而,鹰卫保持着沉默,长时间一言不发地审视着原体。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紧张的情绪不断酝酿着。
人们在担心:
禁军是否在怀疑这一切不过是精心编造的阴谋?
他们是否会宣告面前的人根本不是真正的基里曼,又或者要求其提供进一步的证据身份?
罗恩偷偷打了个哈欠。
这也忒久了些,早知道他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
其实,他也有点忐忑。
虽然他早就跟神皇打过招呼,请求他对自己的身份保密,却没有得到回应。
罗恩担心等下神皇与基里曼见面后,会透露自己的身份。
或者要求自己做出一些承诺。
小太阳发展至今,已经是一股不弱的力量。
神皇深爱着人类。
大概率不会允许他继续对人类帝国袖手旁观,或许会让他与基里曼哥俩一起为帝国奋斗。
那是罗恩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战戟顿地。
天阶顶端的禁军让出一条道路,这代表着原体觐见帝皇的请求得到了许可。
基里曼走上天阶,来到那道巨型拱门前,在那庞大的门前,连原体都被衬托得十分渺小。
当——
悠扬的钟声在王座大厅响彻,在千万道目光的凝聚下,巨型拱门无声地开启。
惊奇与敬畏的叹息,席卷了人群。
人们仰着头往里看去,只能窥见深邃的黑暗与弥漫的雾气。
那些雾气如同蛇群般缠绕着基里曼的躯体,彻底将其覆盖,其中隐隐约约能够听见空灵而哀伤的低语。
罗恩也跟着瞅了几眼,但没有多大的兴趣。
毕竟那么一大个金色太阳就怼在小太阳身边,他还能时不时跟神皇他老人家打打招呼。
没什么可好奇的。
至于黄金王座的样子,他大概也知道,而且深度体验过。
想到这个,罗恩身体不由哆嗦了一下,后遗症犯了。
他这辈子应该不会再坐那破玩意儿了。
众人的视线里。
伴随着一次深长的呼吸,原体步入了拱门之中。
之后,拱门如同开启时那样无声地关闭,原体的身影消失。
那之后,不知道又过去了数个小时。
众人默默等待着原体的归来。
正在发呆的罗恩,忽然感到意识一震,那是亚空间中传来的。
卧槽!
神皇催我上线?
你们父子大团圆,父慈子孝,有我什么事?
让我去看老基破防?
而且他们一个社恐,一个多愁善感,有什么好看呢,估计半天都憋不出几句话。
感觉神皇揍人,比跟亲子沟通利索多了。
罗恩人都麻了,但又不得不去瞅一眼。
很快,他便意识潜入亚空间,附身到了小太阳身上。
上线的刹那。
罗恩收到了神皇的讯息,大概就是让他跟基里曼沟通接触一下。
而且还贴心地告诉他,没有暴露其真实身份。
“那就好。
至少没让我一起接手帝国这个烂摊子,苦都让老基吃了,神皇还是爱我的……”
闻言,罗恩松了一口气。
罗恩将意识往金色太阳前方的一处虚空探去,很快就接触到了一个机械装置。
然后意识顺着机械装置来到了黄金王座。
就很神奇。
他先是瞅了一眼黄金王座,跟黑石王座差不多。
神皇他老人家的枯骨正坐在其中,由数十根电缆相联结,显得有些苍凉。
唉,罗恩轻轻一叹,如果当初他没有脱离黑石王座,也会变成这样样子。
“你竟然是噬魔者?”
基里曼有些诧异的声音传来。
他进入这里后,黄金王座上便出现了虚空的幻影。
那是父亲的回应。
通过幻影,他看到了父亲如今的模样。
那令他很是震惊与悲哀。
甚至不愿意承认,眼前的存在是自己的父亲。
缓过来后,基里曼稍微接受了这一切,他控诉了帝国的堕落。
又宣泄了一下因为疲惫造成的抑郁情绪。
甚至大胆地骂了父亲几句。
原体抱怨着帝皇与其他兄弟们,为何留给他这么一份沉重的责任。
他实在难以支撑。
然而,父亲却几乎没有太多的回应,他们就这么尴尬地待了数个小时。
基里曼能察觉到,父亲能听到他的控诉,甚至隐隐有一丝愧疚。
之后,父亲那颗金色太阳忽然闪了闪,另一颗小小太阳出现。
同时父亲传来一道微弱且艰难的讯息。
基里曼瞬间知道,眼前虚空中的小小太阳,就是噬魔者的本质。
那位存在是值得信任的。
再之后,他感应到噬魔者的意识到来,便与其沟通。
罗恩闻言,意识探向王座前的原体。
他能够发现。
此刻的原体虽然神情坚毅,但眼睛隐隐能看到一些血丝,怕是在神皇面前哭鼻子了。
“嗯……”
看着基里曼,罗恩一时间也有些尬住了。
毕竟他有时候跟帝皇一样,也是个社恐,这种场合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久,他才对着基里曼憋出一句:“哥,你好好干,帝国的未来靠你了。
兄弟我会在关键时刻,与你并肩作战!”
说完,罗恩根本不给基里曼反应的机会,火速就下线跑路了。
这样最好。
万一基里曼邀请他一起为帝国奋斗,当着神皇的面,也不好拒绝。
而且,他也承诺了会帮这位兄弟,也不是不帮忙,只是方式不一样。
???
基里曼看着抛出一句话,就突然消失的噬魔者,有些蒙了。
哥?
他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兄弟?
难道那位存在也是原体之一,或者是父亲创造出来的另一种特殊战士?
噬魔者消失不久后,黄金王座内,又有一道讯息艰难地传递出来。
这次的信息十分庞大,那是父亲的一些计划。
那道灵能轻轻地拍了拍基里曼的肩膀,像是在鼓励他。
基里曼微微有些动容:“父亲……”
……
王座大厅。
罗恩偷偷摸摸松了一口气:“呼~终于混过去了。”
又等了数个小时。
当晨祷声再度响起,流明灯大放光明之际,那道拱门再度开启。
这一次从拱门中倾斜而出的是微闪的薄雾,苍冷洁白,有如月华。
自这道微光薄雾中,极限战士原体——罗伯特·基里曼的身影显现,面容坚毅且冷峻。
隐隐透露着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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