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被宫女引着从宫门而出,等候在外的临秋和映水小跑过来,将准备好的帷帽戴在自家姑娘头上,遮挡住无数探究的目光。
标记着荣国府徽记的马车重新启程,往来时的方向一路前行,琳琅小憩了会儿,待醒来时,马车已经稳妥停在贾府门前。
殷勤的仆妇们在马车前轻唤了一声“姑娘”,随着临秋映水,帮忙扶着琳琅下来。
进了朱红的正门,穿过抄手游廊,琳琅坐着备好的小轿,来到贾母所在的荣庆堂。
荣庆堂聚着一众熟悉的人,邢夫人王夫人李纨,黛玉宝钗和三春姐妹,当然少不了贾宝玉,以及端茶倒水的妙龄丫鬟们。
唯一面色复杂的唯有王夫人,她的唇角颇合时宜地含着一缕微笑,但眼底的忧虑愈加浓烈,似乎在沉吟着什么事情。
先前宫里头来了一道御赐的旨意,琳琅选秀被选中,指给睿王爷做王妃,倘若睿王有幸继承皇位,琳琅可是铁板钉钉的皇后。
那么她的元春该怎么办?王夫人唇角微抿起一道苦涩的弧度,老太太会像从前那般,给宫里面送银钱,为元春各种打点吗?
堂内贾母笑意吟吟看着琳琅,眼神格外的慈爱,态度比往常还要亲切,问着宫里头的事情,贤妃娘娘是否召见,以及是否看到元春,琳琅自然如实回答,提及元春表姐。
王夫人一脸的关切,忍不住出口多问了句,“琳琅,元春可有让你带个话?”
琳琅环视四周,欲言又止。
贾母微微抿唇,斜睨王夫人一眼,暗怪老二家的关心则乱,现在这种场合,这么多人在,自家人暂且不说,还有仆妇丫鬟,即使元春有所交代,琳琅也不好敞开了说啊。
王熙凤是个人精儿,以绢子掩着上翘的嘴角,一副与有荣焉,乐呵呵笑道,“老祖宗估摸着有话要对准王妃说,咱们还是回避一下,毕竟是婚嫁之事呢。”
话罢,王熙凤笑眯眯地瞅了黛玉合宝玉两眼,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林妹妹,你说是也不是?宝兄弟你也要继续听听吗?”
黛玉闹了个大红脸,羞赧地瞪了王熙凤一眼,随即向长辈们告退,识趣地离开。
其他人等,包括不愿意离开以及住府的薛家母女,虽然好奇,但瞅了瞅贾母的表情,寻了由头离开,丫鬟们重新奉了茶水糕点,鱼贯而出,留下贾母、王夫人和琳琅。
“琳琅,元春她…她如何了?”
这些年过去,贾母对于很难见上一面的大孙女颇有愧疚之心,当年因为元春的生辰在正月初一,私下请先生来算,说是命格极贵,有当娘娘的命格。
贾母忍不住动了心思,儿孙大多是酒囊饭袋,只能希冀靠孙女重振家门荣光,只可惜啊,能不能当娘娘,都是命啊。
王夫人情绪最大,她用绢子擦了擦眼角,声音哽咽地问,“元春她可怨我?”
和贾母一样,王夫人当初也是极力主张元春进宫,即使过了选秀的时间,也希望女儿以其他方式进宫搏一场富贵。
后来老太太私下花钱疏通,将元春以女史的身份送进宫,但这么多年过去,塞了那么多银钱,对甄家也是客客气气,元春依旧是个女史,没有任何出人头地的迹象。
要是早知道如此,王夫人绝对不会让女儿进宫,比起庶出的探春,在家里还有丫鬟仆妇伺候着,她的女儿却要在宫里称奴唤婢,明白过来的王夫人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说来说去,是她们利欲熏心的缘故。
“外祖母,舅母,元春表姐的日子其实不太好过,甄贵妃似乎从来没打算让表姐出头,表姐看起来很憔悴,她很想出宫。”
琳琅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也该让贾家人知道,皇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元春一心想要出宫,根本不想继续在宫里蹉跎岁月。
贾母一怔,不知是因为琳琅说话直白的缘故,还是暗惊元春的想法,嘴上张张合合,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王夫人更不用说了,她的女儿她最清楚,那是个有什么事都不会轻易说难的孩子,很内敛,在家学琴时,即使磨破了指头也不吭声。
元春是在宫里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说想要出宫的话?
贾母心有疑惑,直言问道,“琳琅,你如何知道甄贵妃不想让元春出头?”
她心疼孙女的心情是真,但这么多年的投入也是真的,除了宫里头的打点,每次都是几百几千,还有每年送甄家的丰厚节礼。
“外祖母,是元春表姐告诉琳琅,表姐告诉我,要小心提防甄贵妃,对方这些年一直提防表姐,颇有城府和手腕。”
琳琅坦言说道,能坐上贵妃的位置,代理皇后掌管十多年的后宫事务,掌控新上任的宠妃,甄氏怎么可能任由别的女人借梯子上位。
该说的都说了,琳琅不再多言,端看贾母看待此事的态度,以及王夫人是否真心疼女儿。
如果她们真的心疼孙女或闺女,就应该及时止损,趁着元春还没有彻底变成老姑娘、在后宫香消玉殒,想法子将其接出来。
皇宫内院自有它的繁花似锦,但更多时候是明晃晃火坑,埋藏着数不清的尸骨。
女人之间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不要太激烈,如果把天家富贵想的过于简单,忽略其中的凶险,那只能认栽。
贾母深锁眉头,面上的表情难以言喻。
琳琅离开荣庆堂时,隐约能听到王夫人呜咽的抽泣声,到底是亲生骨肉,哪里会眼睁睁看她继续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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