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杀人诛心?
元行钦以及其他武将很快就反应过来。
庆聿恭在洞察陆沉的谋划之后,没有理会鹿吴山那边的景军,反而直接强攻雍丘,将两难的抉择丢到刘守光眼前。
倘若大齐京军继续留在白马关,景军可以毫无顾忌地攻打雍丘,毕竟东线齐军援兵只是虚张声势。大齐京军也可以选择小股兵力袭扰的手段,但是考虑到对方拥有大量骑兵,这种方式毫无疑问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刘守光如果想救援雍丘,便只有眼下这个选择,领兵北上迫近给景军施加压力,但是这样就会陷入眼下的境地。
景军并未做如何精妙的安排,东西两面的伏兵并非提前安排,否则刘守光派出去的游骑斥候不会没有察觉,顶多就是那支从侧面绕行的骑兵费了一点功夫,而这恰恰是景军骑兵的优点,他们极其擅长迂回奔袭。
简而言之,庆聿恭只是加强对雍丘的进攻,逼得大齐京军不得不主动钻进埋伏。
除非刘守光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雍丘陷落,看着厉天润死在景军手中,但是对于庆聿恭来说,这同样是他乐见其成的结果。
刘守光正色道:“诸位,战事进行到此刻,一直是边军将士在奋勇拼杀,我等累受皇恩,岂能置身事外?世人常说,京营论待遇远超边军,却远远比不上边军的功绩,本侯每思及此,莫不羞愧难言。今日正面应对敌军,唯有死战沙场,方不负大齐京营之名。”
元行钦神情凝重地说道:“侯爷之意,庆聿恭是想彻底打垮城内同袍的士气?”
庆聿怀瑾的眼光也在不断成长,她的判断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然而庆聿恭却意味深长地说道:“胜负难料。”
如果不算一个月前在白马关外那次浅尝辄止的较量,大齐京军这是第一次和景军正面抗衡,而且不同于边军各部从弱到强的变化,他们一上来就要迎战景军最精锐的部队。
众人纷纷点头。
很多景廉贵族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娇惯庆聿怀瑾,虽然这位景帝亲封的永平郡主各方面都很优秀,但是总让人感觉没有任何一面顶尖,当然不能说是平庸,只是不够惊才绝艳。
她的父亲这番话是在说,南齐用十五年的时间洗心革面,一扫当初的昏聩混乱,如今已经有了和大景一战之力。
景军用一万骑兵截断大齐京军的退路,三万步卒从三个方向展开进攻,不断挤压着齐军的阵型,逼迫他们向内收拢。
回望南方的战场,庆聿恭淡然道:“至少眼下他们还是敌人,不能重创他们,就会让人看轻你的价值。”
帅旗之下,厉天润神情沉静,抬手指向东南方。
如她所言,虽然刘守光的决策很正确,战前鼓舞也激动人心,但是这世上有一个很残酷的事实。
帅旗之下,厉天润策马而立,在他身后依次是亲卫营、清徐军和河阳军。
无数声怒吼从胸腔中迸发,在景军将领不敢置信的注视中,死守雍丘数月的齐军将士倾巢而出。
但是当视线越过高耸的城墙进入城内,却会发现一幕令人热血涌动的景象。
刘守光镇定地说道:“景军还要兼顾攻城,最次也要保持对雍丘守军的震慑,因此不可能将所有兵力投入到这片战场。只要我军能够挡住景军的进攻,哪怕略有劣势,便不会让庆聿恭达成目的。”
众将随即领命而去,只见大齐京军没有仓惶撤退,面对三面涌来的敌人以及南边抄截后路的景军骑兵,这两万京营将士合三为一,结成一个庞大且稳固的阵型,屹立在平原之上。
眺望着南边从一开始就很激烈的战局,庆聿恭忽地出声感慨。
庆聿恭对此不以为意,他了解自己的女儿,虽说这两年在和南齐陆沉的交锋中吃了不少亏,但她极有自知之明,而且善于学习。
如果仓促撤退,必然会被景军痛打落水狗。
厉良玉、仇继勋、张展、朱振、牛存节等将领披坚执锐,拱卫在他身旁。
景军将领随即下令列阵迎敌。
她轻声感叹道:“所以眼前的敌人未必是永远的敌人。”
庆聿恭转头看了她一眼。
刘守光点了点头。
“这是阳谋。”
雍丘南城,士卒不断汇聚,宛如溪水汇成雄阔的大江。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京军同袍陷入景军的绞杀,什么都做不了,这种煎熬对于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来说都很难承受。
庆聿恭麾下的夏山军主力。
庆聿怀瑾渐渐明白过来。
景军的攻势如潮而来。
刘守光注意到众人的情绪十分低落,便开稍稍抬高语调道:“此战并非没有转机。”
意志可以发挥作用,前提是双方的实力较为接近。
靖州大都督厉!
一边是陷入景军猛攻的两万京军,一边是处于静默状态的雍丘城。
抛开那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归根到底就是四个字:你死我活。
照此发展下去,大齐京军落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此言一出,众将无不热血沸腾。
东北方向一座堆积而成的土山上,庆聿恭平静地看着南方的战局。
然而很快他就脸色微变,守军出城突击不稀奇,问题在于从雍丘南门涌出来的齐军是否太多了?
元行钦默然不语,对那位景军元帅的手腕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对方压根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阴谋诡计,只是顺势而为就将雍丘内外的齐军逼入绝境。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齐京军的阵型不可避免地出现松动,尤其是北边元行钦率领的先锋军,他们承受的压力最大,被景军逼得不断向南后退。
城头之上,守军将士眺望着南方的战场,满面焦急凝重之色。
庆聿怀瑾顺势望去,片刻后说道:“这一战我军必胜。”
厉天润收回视线,看向前方,高声道:“开门!”
片刻之间,一杆帅旗映入他的视线。
等到他们的阵型彻底被景军凿穿,那时将会演变成一场大规模的屠杀,也是景军最擅长的追杀。
他扭头望向西边的雍丘城。
庆聿怀瑾不禁默然。
戚守志凛然道:“末将领命!”
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此方有一线生机。
将来等他百年之后,庆聿氏的命运多半还是要落在庆聿怀瑾手中,因此他才会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尽可能地教导她。
刘守光吁了一口气,缓缓道:“而且庆聿恭的谋划不止于此。”
一念及此,她轻声说道:“父王,陛下——”
庆聿恭似是知道她的心思,直接打断她的话头:“对于陛下来说,南齐自然是敌人,但是内部的敌人也不容忽视。纵观史书,很多时候个人的意志无法左右一個群体,就算你父亲从未觊觎过那张椅子,焉知其他人没有这个想法?如果庆聿氏继续发展下去,说不定哪一天你父亲会被他的忠心部属推上去。南齐要解决,内部的敌人也要解决,而且不存在谁先谁后。”
景军故意将大齐京军放到雍丘城外,显然是要当着所有守军将士的面吃掉这京军两万人。
齐军的应对没有出乎他的意料,这也是刘守光唯一正确的选择。
“忠君报国,便在今日!”
“现在想来,当年最大的疏漏就是让李端逃去了江南。”
这种结果对守军的打击肯定会很沉重。
这般说来,大景天子似乎还是小觑了南齐的实力,否则他就不该急切地逼迫庆聿恭出兵,更不该这么早就想着削弱庆聿氏的力量。
今日的战场呈现动与静的极端不同。
庆聿恭手中有足够的兵力开辟两处战场,他让四万步骑围攻南齐京军,同时也在雍丘四面城外布置了兵马,防止厉天润奇兵出击扰乱战局。
厉天润的目光停留在亲卫营主将戚守志脸上,沉声道:“你负责带着城上的将士们断后。”
“遵令!”
庆聿恭摇头道:“即便李端现在就驾崩,也不会影响到南齐的军民抵抗之心。大景在十五年前有着灭亡南齐的最佳时机,只可惜让李端逃了。这十五年来他在江南做得很好,稳住了南齐的阵脚,又提拔厉天润、萧望之和陆沉这些帅才,给了边军最大的支持。这些人将是南齐的栋梁,就算是对面那个刘守光,虽然眼界还不够高,但也称得上守成之将。”
众人不禁抬头看着他。
沉重的雍丘城南大门缓缓拉开,仇继勋带着清徐军先锋鱼贯而出,与此同时,雍丘城墙的守军将士得到号令,快速奔袭下城,按照提前的安排来到亲卫营将旗附近。
“杀!”
当雍丘南门打开的那一刻,外面的景军步卒立刻发现,只不过他们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庆聿恭早有命令,要防备城内的守军出城突袭作战。
庆聿怀瑾今日亦是一身戎装,闻言便说道:“父王,据主奏司所言,齐帝命不久矣。”
刘守光环视周遭,厉声道:“结阵方圆,以抗敌军!”
从小在王府长大,皇宫也能随意出入,她当然明白权力斗争的本质。
这不是奇兵突袭,而是主动弃城!
靖州军如一条巨龙冲过城南景军的阻拦,朝大齐京军被围困的战场奔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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