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这个儿子,也一样啊。”
八卦道台上,嘉靖慢慢睁开眼睛说道,是对裕王的评价。
所谓一样,其实就是与严世蕃比较,同样是一个拎不清的人。
甚至还不如严世蕃,起码人家是拎不清,不是傻,很清楚自己的情况。
而裕王呢,却被清流党派牵着鼻子走,当做保护伞挡住了一波又一波危机。
这话吕芳不敢接,只能装聋作哑站在一旁,陪笑着听嘉靖的自言自语。
裕王再差劲,那也是大明王朝的皇子,主子陛下的儿子,他们做奴婢的,怎么敢随便置喙?
“张居正这次去主持改稻为桑,你觉得结果如何?”
嘉靖随意瞥了他一眼,却并未为难,反而问起了改稻为桑的事情。
这个办法是严嵩他们提出的,看样子是准备了许久,准备借机狠狠捞一笔。
要说贪心,倒也不尽然。
嘉靖三十九年,国库空的都能跑老鼠了,甚至停发了多个省的官员俸禄。
就在腊月快过年那会,言官们还集体进宫闹事,被冯宝他们镇压了下去。
吕芳那会提过一嘴,嘉靖也还记得。
加上年前财政会议的结果,目前大明王朝处于严重的财政透支状态。
所以严党是伤透了脑筋,作为皇帝的白手套,他们必须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而且还不能涉及皇帝自己,更不能污了皇帝的名声。
面对这个问题,吕芳做出了认真思索的样子,身为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平衡朝堂的势力之一,有些事他不能油滑。
“改稻为桑,是严阁老提出的办法,主子忽然调走胡宗宪,又指明张居正去主持。”
他先是将这件事的大概情况梳理一遍,前因后果就是如此,随后接着说道,
“如今裕王忽然病了,仅靠一个裕王府的谭纶,恐怕是震慑不住那些人。”
“张居正此次去浙江,应该会艰难重重。”
“但无论是严阁老还是徐阁老,都清楚主子陛下的意思,想必也不会将盘子砸烂,闹到最后不好收场,谁会与银子过不去呢?”
“可惜严嵩老了,未必还能控制住整个严党。”
吕芳说到这里,也是发出了一声惋惜。
明眼人都清楚改稻为桑这件事里,究竟蕴含怎样的利益,只要稍微操作一下,一两百万亩田地就能截留不少,银子自然就不必多说了。
所以严党上蹿下跳,清流们也难得沉默,实在不忍心如此一个大蛋糕因为些许争执,而痛失于前。
“他们想要合作,朕却想他们打起来,吕芳,你觉得呢?”
嘉靖很直白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以前的原身虽为皇帝,却依旧只是凡人。
所以驭人之术,还是必须要用,说话云里雾里,让手下去猜,主打一个不粘锅。
但是他来了,这种手段就没有过多使用的必要了,凡人的局限性,是无法限制嘉靖自己的。
伴随着时间拉长,在龙气滋养下,他体内的法力正在增加,一些大神通使不出来,但是区区摄魂夺魄之法,却轻轻松松。
若非懒得管理,嘉靖早就召开大朝仪,将这帮人通通化作自己的傀儡了。
“这……。”
面对如此直白的话语,吕芳竟一时有些语塞,似乎还不太适应这种君臣对话。
好在他人老心不老,反应极为快速,立刻回答道,
“张居正还是有抱负的,严党在前,就苦了他的才华。”
“主子何不借阵东风与他?”
“东风?”
嘉靖屈指一算,脸上立刻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对吕芳吩咐道,
“裕王手下有个叫海瑞的官员,倒是合适的紧,让他与那个谭纶一起去浙江吧。”
“这阵东风,朕借了。”
天机之术,变幻莫测,最能查缺补漏,嘉靖只是一算,便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浙江现在就是一个活火山,大家都在死死捂着盖子,免得将前途断送。
恰好,这个海瑞是最合适的掘墓人,去了浙江,必然会引发滔天大事。
到时候就是这帮人再怎么捂,也是捂不住的。
“主子三思啊。”
吕芳顾不得冒犯,立刻跪在地上说道。
一听嘉靖的语气,他就明白这个海瑞恐怕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一旦事情闹大了,可就不好收场了。
这句话,他是以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的身份劝说,而非嘉靖的贴身奴婢身份。
“放心,翻不了天,还有这么多藩王支持朕呢。”
嘉靖故作嘲讽的说道,每年朝廷开支,光是供养朱家血脉,就要占据一半。
就是严党与清流们联手欺天,这帮宗亲也是第一个会跳出来不答应。
可惜杀人解决不了问题,起码在凡间是如此。
无故削藩,动摇的是嘉靖自己的权威,甚至说不准会天下大乱。
但是反过来,这些宗亲也是他背后最大的支持,朝堂再乱,也有一个度,谁也不敢乱来。
“主子这是?”
这个豆大的汗滴从吕芳额头滑落,明白了嘉靖的意思,却很是心惊胆跳。
削藩,可不是什么一句话的事情。
“不急,朕有的是时间。”
嘉靖摆了摆手,让吕芳起身。
当务之急,是解决银子的问题,朝廷财政超支,影响的是方方面面,必须尽快解决。
这次改稻为桑,银子,他要,杀人,他也要。
不把严党与清流削一顿,这个朝堂迟早要完蛋,影响了龙气产出,他们就是奸臣。
如今胡宗宪被他调去专心剿匪,浙江那边就是群龙无首,等张居正去了,很多事就捂不住了。
加上之前嘉靖的旨意里,隐约透露要将胡宗宪调入内阁的意思,清流们就是要合作,也绝对不会放弃下黑手的机会。
现在嘉靖再把这个海瑞派过去,不愁问题闹不大,等那个时候,他便可以狠狠举起屠刀了。
“万寿宫就暂停下来吧,将消息透出去,让严嵩好好把握。”
“是,主子。”
吕芳俯首低头称是,慢慢站起身,用衣角偷偷擦了擦额头,随后转身走向门口,吩咐太监们做事去了。
而嘉靖则是继续盘坐在八卦道台上,手持一根鎏金铜杵,轻轻敲打了一下面前的铜磬。
“铛~。”
一声悠远的铜磬声在玉熙宫中回荡。
吕芳刚走到门口的脚步忽然顿住,不由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有些复杂。
主子,似乎越来越自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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