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参见皇上。”
几盏茶的功夫,严嵩已经随着吕芳匆匆入殿,随后在嘉靖面前立刻拜下。
“赐座。”
嘉靖挥了挥衣袖,吕芳低头一个眼神,就有小太监抱着凳子放在严嵩身后。
严嵩一番感谢后,慢慢坐了下来,用浑浊的目光扫了一眼旁边的徐阶。
徐阶继续保持着温和的微笑,起身对严嵩示意一下,随后重新坐了下来。
严嵩这才收回了目光,静待皇上的开口。
来的路上,他已经从吕芳故意泄露的消息中,得知了一切。
严嵩已经懒得为严世蕃生气了,路上便开始思索这件事的应对之策。
单独派清流党的人或者严党的人去浙江,那最多也就是各显神通一番罢了。
可是若两方的人马都在那,问题可就麻烦了。
一个不小心,大家互相争斗上强度,那都要出大纰漏,必须赶紧安抚清流,约束手下。
可是一想到自家好大儿严世蕃的想法,严嵩又觉得头疼,严世蕃和清流之间,那是水火不容啊。
这次陷害张居正的手段,怕是真的惹怒了徐阶,对于他们这样的清流来说,命都没名声重要。
况且还被皇上借机坑了一把,徐阶要是不发飙,严嵩都觉得奇怪。
他的这个副手,能当这么多年而不倒,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
好在严世蕃行动并未瞒着他,严嵩也一直在思索着后续,心里倒是有几分成算。
“严阁老。”
“臣在。”
“徐阁老说他学生张居正在浙江,事务繁忙,想要恳求朕再派一人去协助。”
“那里你想必更熟悉一些,你看派谁去好?”
嘉靖一开口,直接堵死了严嵩想要和清流们妥协的机会,这个人,朕一定要派。
徐阶闻言,眼里闪过一丝苦色。
由于严世蕃的打算,他也被皇上趁机坑了一把,不得不做出反击,否则手下人怎么看自己?
现在严嵩刚到,皇上又直接落实派人的事情,根本不给他们交流的打算。
也就是说,严党与清流党,必须在浙江“合作”,将改稻为桑之事落成。
一个或许能扳倒严党的机会摆在面前,清流们能忍住它飞掉?
那必然是不能的。
可是若严党的人也在浙江,那很多事就好办了。
最起码清流要是拿出严党的罪证,无论他们反驳还是不反驳,都必须介入第三方去彻查,一查一个准。
哪怕严党能搞定第三方,他们又该如何向皇上解释自己知情不报,或者不知情却废物的事情呢?
之前清流一派在浙江,不好举证,否则容易陷入自导自演的麻烦,变成党争,很多事就反而说不清了。
而严党这边,吃鸡不成蚀把米,甚至还可能被拿捏罪证在对手的手中,这么大一个危机,他们能不管不顾?
那也必然是不能的。
换而言之,大家再也没有缓和的余地,要往死里斗才行。
“回皇上,臣以为徐阁老多虑了。”
严嵩不死心的想要谈和,想要拒绝派严党的人去浙江。
于是他颤颤巍巍的从凳子上站起来,俯首跪下继续说道,
“张居正毕竟是内阁一员,无论是手段或者能力,都是拔尖的存在。”
“区区一些风言风语,不过是旁人无法理解下的想法。”
“改稻为桑之事,交给他,微臣认为很是合适。”
“况且胡宗宪虽然去剿匪了,可处理事务还有当地一群官员,足够协助张居正办事了。”
硬夸,严嵩直接来了一手硬夸,表示张居正绝对能办好事。
他想要说动皇上改变想法,别把两边的人都派去浙江。
但是这点说法显然还不够,还要上强度。
于是,严嵩又继续开口说道,
“张居正前往浙江已经月余,种种准备,道道筹算想必也做足了。”
“微臣以为,这时再派人去,又要重新熟悉,重新拟定,还要重新商量,怕是会大大拖延改稻为桑之事的实施。”
“望皇上圣明!”
他再开口,直接把握住了事情的关键。
皇上在乎双方的人如何斗吗?
不不不,皇上只在乎改稻为桑国策的施行,带来充盈的银子,好让朝廷继续运转下去。
所以他直接暗示再派人去的后果——会暂缓国策施行。
徐阶刚才暗示浙江都是严嵩提拔的官员,他们清流在那里可是施展不开,需要当地出身的官员帮忙牵线搭桥。
可是严嵩直接表示,山高路远,一来一回又要耽误不少时间啊。
张居正是冬末去的浙江,马上浙江那边就要迎来初春,到底种什么,尤为紧要,万万不可耽误了农时。
徐阶这时坐不住了,这要是不派人,天知道严世蕃的后手放在哪里。
于是他顾不得往日的恭顺,立刻在严嵩说完后,接着跪下来说道,
“阁老这是老成之言,然,如此风言风语,人心可畏啊。”
“若能派一浙江出身官员,不仅上能汇报详情,下能安抚百姓,还可让张居正肩上担子轻一些。”
“胡宗宪带走杨金水去剿匪,不仅地方事务需要人决断,织造局也需要人主持啊,皇上。”
说罢,徐阶直接低头叩首,愣是不管旁边严嵩投来的那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严党的人不去浙江,严世蕃就会再接再厉,想方设法给清流们下黑手。
他这次能带着张居正的书信,乘着一股东风将人保住,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不把主动权拿回来,严党就不会消停下来。
所以徐阶也只能冒着得罪严嵩的风险,愣是要将严党的人也拉下水,倒是意外和严世蕃之前的打算不谋而合了。
徐阶提到了织造局,依旧还是在挖坑,皇上的人都来了,老夫看你如何蹦跶。
就算拉不下严党,也能扯上宫里这块招牌,让严党顾忌一二。
听到这里,吕芳也不能再安静看戏了,结合主子之前的话,立刻转身跪下说道,
“主子,杨金水被胡宗宪带走负责后勤,江南织造局确实无人主持。”
“这丝绸哪怕织出来,也要人去和西洋的商贩谈啊。”
“这倒也是。”
嘉靖假装认同的点了点头,完全不理会徐阶与严嵩的暗中交锋,于是想了想后,说道,
“改稻为桑,本是为了充盈国库之举。”
“但到底第一次施行,这样,就让,陈洪去吧,有什么事,他也能主持一二。”
嘉靖说出了一个人名,吕芳顿时心里一喜,立刻叩首称赞圣明。
而徐阶与严嵩则是保持了沉默,两人悄悄对视了一眼,心情同样的复杂。
陈洪,司礼监秉笔太监之一,可谓是真正的大人物,派他去浙江,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改稻为桑,让浙江那边的局势突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皇上究竟是准备方便下刀子,还是为了捞银子呢?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皇上很期待改稻为桑国策的顺利施行。
“至于加派人手?”
嘉靖再次提起这个话题,目光扫过下方的徐阶与严嵩二人,让他们心里顿时又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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