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感谢你,本。”
“我们保持联系……是的,大概下周这个时候,你能收到面试结果通知。”
站起身来,礼貌地目送中年男人离开套房,这是韩易今天为他的家族办公室,面试的第十一位资产管理顾问。
还有不到三个小时,就要登上返回洛杉矶的飞机了。
面试者,还剩一个。
韩易点亮手机屏幕,看了看上面乳白色的16:20四个数字,轻声叹了口气。
即使去掉中途午餐休息的三十分钟,十一位面试者也花了韩易足足四个半小时的时间。
为家族办公室寻找资产管理部门的一把手,一名未来将帮助他掌控数十亿乃至上百亿美元财富的核心团队成员,这样至关重要的角色,绝不可能让柏汇资本的道格拉斯-勒庞或者凯雷集团的大卫-鲁宾斯坦来推荐。
在韩易的规划中,这位雇员,不管是职业生涯还是人脉圈层,都应该离自己合作的这些资本管理集团越远越好。
若是监管资产运作情况的负责人,与托管机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对于雇主来说,无疑是一场令人时刻提心吊胆的噩梦。
因此,韩易只走了两个渠道,由科瑞-麦金托什协助,在gssdoor和dders上挂出在线招聘广告,再委托乔丹-布罗姆利为他进行行业内的人选推荐。
chief vestnt officer,首席投资官,是这一职位的正式名称,56万美金的基础薪资,与美国境内大多数单一家族办公室相差无几。加上福利与达成营收目标后的激励奖金,最终的总收入可以达到1135到152万美金之间。
即使在金山堆成的华尔街,如此丰厚的薪资待遇也是万里挑一的罕见,这也是为什么众多投行、私募基金和对冲基金的经理,近些年来纷纷涌入家族办公室行业的原因。
工作轻松,目标清晰,服务对象单一。而且一般来说,家族办公室对资产经理的要求,也没有顶级金融企业那样严苛,只要能保证家族资产平稳、健康和有序的增长即可。
网上投递的简历,或者乔丹-布罗姆利的推荐人资料,会在科瑞-麦金托什这里先汇总,根据韩易的要求先筛选一批,由科瑞进行第一轮电话沟通,再挑出较为合适的候选人,通过乔丹-布罗姆利的律师助理完成个人尽职调查,最后才会被送到皮埃尔酒店的盖蒂套房,由韩易亲自面试。
乔丹-布罗姆利不用说,马纳特的团队既然能在娱乐行业里深受各家巨头信赖,办妥人才推荐的委托自然不在话下。不过,科瑞-麦金托什却是一个屡次给予韩易惊喜的发现,不光是将斯特拉黛拉路864号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圆满完成uta的欢迎派对,在家族办公室的筹建工作方面,科瑞也是任劳任怨,甚至接下了一些原本不属于他工作范畴的任务。
电话面试就是其中一项。
187份简历,淘汰一多半,也最终留下了63通需要拨打的号码,而科瑞不仅一丝不苟地跟每个人进行了至少十五分钟的通话,还将所有人的表现都翔实地记录在excel表上,以供韩易横向比较。
这样的工作态度,实在太对韩易的胃口了,或者说,没有雇主能拒绝如此一位模范员工。
史蒂芬-施瓦茨曼对他青眼有加,果然是有的放矢的。
如果没有棕榈滩的用水丑闻,也许科瑞-麦金托什现在已经成为了施瓦茨曼家族的首席运营官。
那么,如果他继续维持这样的优异表现,等韩易旗下的资产规模再壮大一点,也许就可以让科瑞负责更广泛的内务了。
当然,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给现在的724亿美金资产觅得一位称职的管家,也让未来那不知何时就能激活的12亿美元,能在行家里手的操控下平稳转换为一个又一个让旁人惊叹的行业里程碑。
对于瀚资本的cio,韩易内心只有两个要求,第一,要管理过至少十亿美元的资产,最好是百亿美元级别。第二,曾经管理的资产包里,有至少一到两个以娱乐产业为主。
原本以为自己的要求很简单,但没想到,63个候选人里,最终只有12位能堪堪入围。
今天见到的前十一个,更是让韩易大失所望。
韩易从没有真正踏入过华尔街的圈子,但对于金融从业者的四型人格分类,却是早有耳闻。
哪四个类型?
doant,果断甚至武断的强势型人格。
iprov,外向的,“没事,我们会搞明白的”,即兴发挥型,或者说撒谎精型人格。
steady,稳健性,以客户需求和喜好为第一导向,没有个人主见的墙头草型人格。
nscientio,事实驱动,时刻上着发条的工作狂型人格。
四种人格合在一起,统称为disc。
想要在华尔街吃得开,这四类性格,都得沾上一点边才行。
但遗憾的是,今天见到的十一位,或者说华尔街太多所谓的成功人士,都调配错了比例。
十一个人中的绝大多数,性格特征里都是以d为绝对主导。
一群大d。
带点无师自通的i。
如果都穿calv kle,那就是绝妙的呼应了。
在他们面前,布兰登-威廉姆斯都算是谦和有礼的温润绅士。
参加现场面试的每个人都知道,瀚资本是个新生的家族办公室,不光创始人年轻,旗下的资产也是新近购得。换句话说,这个潜在雇主的脸上,写着“行外人”这个刺眼的单词。
面对挥舞着百万美元薪酬支票的潜在雇主,华尔街的精英们,该如何宣示自己的独一无二、不可或缺和高高在上呢?
反客为主,通过言语压制获得主动权,贬损他人抬高自身,让自己提问的时间超出面试者提问的时间,回答问题的时候也要尽可能延伸到自己更擅长的领域,从而给对方营造一种智珠在握的专家形象,从而在一众庸才中脱颖而出。
这是崇尚群狼文化的华尔街最推崇的做法,面试官会提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来刁难面试者,面试者也会想尽办法另辟蹊径击败对方。对于他们来说,面试是一场拳赛,若能取得tko,便能获取头狼的认可。
但韩易实在是对这种性格的人群厌恶至极。
所谓马基雅维利主义至上的alpha ale。
韩易需要的,不是一头能迅猛捕食的饿狼,而是一只忠诚机敏的牧羊犬。
“ok,最后一位……还有十二分钟到。”韩易再次看了看时间,喃喃自语道。
完成这最后一个指标,他们就要踏上前往tss停机坪,从空中飞跃纽约前往jfk的行程了。
如果在纽约遇不到心仪的人选,回洛杉矶再慢慢找也没关系。
正当韩易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的时候,房间里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韩先生,您的下一位访客到了。”
在这两天时间里,莫里斯-丹瑟尔是韩易、徐忆如和赵宥真除了彼此之外,听到的最多的声音。
“我应该送他上来吗?”
“当然,谢谢你,莫里斯。”
“嘿!还剩一个面试的了,这个谈完,我们就马上出发!”
挂断电话,韩易对正并肩站在露台上,贴耳交流着什么的徐忆如和赵宥真朗声说道。自从昨晚敞开心扉的通夜长谈之后,两个女孩子的关系似乎向好的方向迈进了一大步,韩易面试了多久,她俩就在一起黏了多久。
不仅趁着空闲时间,到楼下的第五大道逛了许久,买了几件喜欢的小玩意,就连行李都是搬到一个卧室里收拾齐备的。
“没问题喔!”徐忆如转过头来,笑着朝他摆摆手,“伱慢慢来,不着急。”
赵宥真也将视线移了过来,朝他微微颔首,绽出一个理解的笑容。
小如和宥真性格不同、喜好不同,就连说中文的口音都是天南地北,但在以心换心,相互理解方面,她们都有相同的观念。
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来说,事业为大。
哪怕面试时间再延长五六个小时,两个人都不会有丝毫怨言。
“谢谢。”
韩易话音刚落,门铃便适时响起,他朝小如和宥真做了一个稍等的动作,便紧赶两步,打开了房门。
“安托万-嘉舍。”
韩易将右手伸向站在门外的访客,礼貌微笑,准确地以法语音调念出了来者的姓名。
为了读对发音,韩易还跟着google翻译念了几次。
“是的,韩先生。”
安托万-嘉舍摘下戴在头上的灰色法式平顶帽,露出一头算不上稀疏,但也绝对可以说是深陷衰退危机的黑色短发。
“请进。”
韩易侧过身,将安托万迎进屋内。
“就像回家了一样。”安托万左手将平顶帽扣在胸前,右手摸了摸宽大但并不高耸,南法风味十足的鼻梁,笑着说道。
“是吗?”自来熟但不具侵略性的谈话方式,最得韩易青睐,他为安托万-嘉舍倒了杯清水,示意他在单人沙发上就坐。
“日内瓦?”
“不,尼斯。”
安托万-嘉舍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个圆弧。
“虽然在日内瓦和苏黎世工作了十六……十七年,但我其实出生于尼斯。”
“哇噢。”韩易赞叹道,“那你应该已经厌倦了那里美妙绝伦的海景。”
“我回去的次数还不够多。”安托万摇摇头,眼角泛起的笑纹很有亲和力,“就算看惯了海滩,又有谁会吃腻普罗旺斯杂烩呢?”
“你没什么口音,对吗,安托万?”韩易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安托万-嘉舍,问道。他的英语是非常纯正的标准英式发音,比伦敦城里绝大多数人还接近教科书级别,只有在说一些法语名词的时候,才会展现出一点欧陆风味。
“我在苏黎世联邦理工大学拿到的统计学与运筹学学士,工作三年后去的伦敦政经,读的金融与私募股权硕士。所以我想说,德语,啊,或者说瑞士德语,还有英语,都还能正常交流。”
“我感觉虽然没有正式宣布,但我们已经开始面试流程了。”
“是的,韩先生。”安托万摊开手,笑道,“一切都发生得如此自然。”
“那让我们继续吧。”韩易也摊开手,指向安托万,“继续讲述你的人生故事。”
“当然,在那之前……”
安托万-嘉舍举起一根食指,示意对方稍等,然后从随身携带,像是要去露营的swissar黑色背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包塑封严密,没有一丝空隙的浅米色纸袋。
“塞德里克-格罗莱特的可颂……我是从巴黎飞过来的,所以我想,再怎么说,也应该给您带一份法国最好的面包。”安托万-嘉舍抿抿嘴,调侃道,“请别当这是贿赂,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您看。”
安托万变戏法似地又取出一个袋子。
“这些是给其他在曼哈顿的朋友的。”
“塞德里克-格罗莱特,好像听过。”韩易接过袋子,将它放在自己身侧,“歌剧院那家?”
“必须是歌剧院那家。”安托万回答得斩钉截铁,“这里才是他本人亲自烘焙。”
“感觉好像我被仔细研究过。”
“您做您的研究……我做我的。”安托万指着摆放在韩易身前茶桌上的简历,“而我的研究表明,您会喜欢这件小小的见面礼。”
“你的研究是在哪里进行的?”韩易摸索着下巴,语气里带着一丝充满兴味的好奇。
“google、facebook……主要是facebook。您的主页,除了头像之外,其他都是食物。”
“看来我得给我的公开主页减减肥了。”
韩易喝了一口清水,把话题引入正轨。
“你的研究很精确,安托万,那么,你觉得我的研究到达了什么程度?”
“应该相当深入,从我在简历和ver letter里提供的信息来判断。”
“比如?”
“比如,您应该知道我从苏黎世联邦理工毕业之后,首先在瑞银集团做了三年的反洗钱业务分析员。lse毕业后在肖尔资本集团的资产管理部门,一路做到了高级顾问。”
“是的,肖尔,是一个我很熟悉的名字。”事实上,这是韩易对于安托万-嘉舍这个人产生兴趣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经常肇始于某个微小到旁人难以探察的巧合。
在韩易与安托万之间,这个巧合的名字叫霍华德-肖尔。
曾与韩易竞价斯特拉黛拉864号,尔后又以充满风度的方式优雅退出的伦敦金融大亨。
“您的朋友?”
“曾经打过交道。”韩易摆摆手,他的性格绝不允许他在这种场合下夸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值得一提,请接着说。”
“2001年,我接受了一份工作邀约,来到日内瓦,成为埃德蒙德-罗斯柴尔德集团资产管理板块私募资本方面的副总裁。然后,2009年,又被调到罗斯柴尔德遗产集团,负责管理公司在法国境内的所有资产。”
“能详细描述一下吗?”
“没问题,韩先生。请允许我喝一口水,这将是很长的一段故事。”
安托万用清水润了润嗓子,才接着说道。
“埃德蒙德-罗斯柴尔德遗产集团,是埃德蒙德从他母亲诺埃米那里继承的家族财富。包括酒庄、酒店、餐饮服务、芝士工厂和商店五大部分。酒庄方面,罗斯柴尔德家族在波尔多有四个酒庄,都是全资持有。商店、餐厅和酒店几乎都在默热沃,包括那里的四季酒店、阿尔布瓦山木屋度假村,还有高尔夫农场,都是诺埃米-罗斯柴尔德女士因为喜爱滑雪而做的投资。”
“芝士工厂呢?”韩易对这现实生活中没有接触过的新奇事物很感兴趣。
“在favières, see-et-arne。”
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法语地名,让韩易和安托万同时挠头。韩易听得懂“波尔多”和“默热沃”这种音节简单的词汇,但像这样连在一起就只能懵圈了。而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安托万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see-et-arne就是see-et-arne,哪有什么英文翻译?
“法维耶尔,塞纳-马恩省。”
站在阳台与客厅交界处的徐忆如适时插进话头,从听到安托万-嘉舍的出身开始,小如就在侧耳倾听了。
“巴黎上面一点,东北方向。”
赵宥真补充道,至于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她,不需要猜测。
“你们懂法语?”韩易有些讶异。
“uc的外语课强制要求。”赵宥真想了想,补充道,“我在大元只上了一年,学校规定不管签证情况如何,都必须在非英语为母语的高中读两年才能跳过语言要求。”
“我是在普台学的,必修课来的。”
徐忆如朝安托万-嘉舍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抱歉打扰。”
“不,非常荣幸认识二位女士。”安托万左手放在右胸上方,微微鞠了一躬,“幸好我带了半打可颂,足够分享了。”除了最基本的客气交流外,安托万-嘉舍不会对潜在雇主的私人生活做任何置评或臆测。
跟顶层名流打交道必备的保密滤镜而已。
六个哎!
赵宥真双眸一亮,她捕捉到的关键信息总是如此一致。
“这听起来是绝大多数人梦想中的工作,安托万。”韩易冲两个女孩感谢地点点头,随即把目光放回安托万-嘉舍身上,“为什么会想要离开呢?”
“这确实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工作……从各种层面上来说。”
“我想薪资待遇上,应该也差不多。”
“四十六万瑞士法郎。”安托万-嘉舍稍微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坦诚相待,“没有这个职位那么多,但还能过活。”
“但……五万美元的差距,应该还不足以让你放弃在瑞士的生活。”韩易追问道,“到职业生涯的这一阶段,稳定才是最关键的。”
“确实如此,韩先生,但是生活就是改变,改变才是稳定。”用同意的语调说出不同的观点,以最大程度上避免与雇主产生冲突,这是安托万-嘉舍多年职业生涯磨练出的绝技,“遗产集团很好,如果我不离开,可以稳定地做到退休为止。但是,到了我这个年龄,银行里显示的余额已经够我完成现阶段的所有目标了。”
“可颂、红酒、芝士,一个男人的人生里还需要别的什么东西呢?”
安托万话语隐晦而巧妙地透露出了他的感情状态。
“我希望能够帮助我的雇主建立一段新的传奇,而不是帮过去的历史故事继续留在2016年的日历上。”
“我很喜欢你的比喻。”韩易微笑颔首,“那么,告诉我,安托万,你能在哪些方面帮助雇主成为传奇呢?”
“除了facebook的公开主页外,我还研读过关于您的所有新闻,以及您在uta新闻发布会上的讲话。”
安托万重新把平顶帽扣回头上。
“您已经有了明确的规划与投资方向,我相信,在这方面,您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自己就可以做得很好。”
“作为一个在瑞士金融业打拼了二十年的从业者,我有一个我的美国同行们不具备的特质。”
“那就是,帮助雇主在保持隐士般低调的前提下,尽可能多的,以不引人瞩目的方式,实际掌控大量资产。”
“你的意思是……”
韩易终于听到了十二场面试中,他最想听到的关键词。
“我的特长,是帮您在复杂的商业与政治环境中保持资产的隐匿性,韩先生。”
安托万低头饮水,眼神没有放在任何人身上,就连声音都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
“这是一位荣誉瑞士公民的承诺。”
孩子没有经历过双倍月票日,想要,想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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