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劳恩先生。”
韩易向前踱了两步，斜倚在布莱尔-舒曼和大卫-科恩的办公桌前。
“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的行程安排。”
“完全没有，韩先生。”
在泳池边享受加州阳光的斯库特-布劳恩看了一眼躺在他身旁另一把太阳椅上打盹的约翰-特拉沃尔塔，以及远端凉亭里正在自拍的凯莉-普雷斯顿和雅尔-科恩-布劳恩，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
“刚从会议室里出来，您呢？”
“我刚进会议室。”
韩易用指关节叩了叩办公桌的桌面，说话的声音里仍带着充满笑意的礼貌与温和，但显然他不想再跟斯库特-布劳恩进行这种毫无必要的寒暄了。
时间紧迫，得赶快解决眼前的麻烦，因为接下来，音乐节的帷幕正式拉开之前，还会有更多未知的艰难险阻在前面等着他。
“听着，啊……我现在正在拉斯维加斯，跟进adcity的项目进展，听说……坎耶那边对接待的rider有一些更新？”
“一些小更新，是的。”斯库特把插在玻璃杯上的装饰小伞丢到一边，啜饮了一口玛格丽塔，“是艺人那边直接向我们提出的要求，有什么问题吗，韩先生？我很乐意帮忙。”
“现在的问题是，整个拉斯维加斯，都找不到五间总统套房了……确切地说，五间套房都找不到。”
“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啊，易，恭喜您！”斯库特-布劳恩仰头笑了两声，“酒店售罄，从来都是演出成功的预兆。”
“希望如此吧，还有很多工作要做。”韩易盯着自己的手指甲，沉吟片刻后，才继续说道，“我之所以跟你打电话，斯库特，是想亲自跟你沟通一下这个问题。因为客观条件确实不允许我们提供更多的房间，所以想看看艺人这边，能否自己为新增加的团队找到合适的住所。”
“这可能有点……”斯库特咂咂嘴，声音听起来颇有些为难，“您知道的，维斯特先生一向对他的出行标准要求很高，主办方如果不能百分之百满足他的条件，估计可能会对他的配合度和演出最终的完成度有所影响。”
斯库特-布劳恩这句话，相当于直接把威胁摆在台面上了。
他知道作为最后一天的压轴嘉宾，坎耶-维斯特对于这届adcity的最终呈现效果来说有多么重要。如果现在坎耶宣布由于“不可抗力因素”无法参加adcity，瀚现场绝不可能在两天时间里找到能够接住坎耶headler位置的巨星级艺人。随之而来的负面舆论和退款风波，不说让adcity彻底失败，至少也会给这个第一年举办的音乐节蒙上污点。
这，就是斯库特-布劳恩有恃无恐的核心因素。
伱有求于他，而他随时可以拉响引线。
“新增加的这些随行人员，对维斯特先生来说很重要吗？”韩易皱皱眉，脸上刻意撑出的笑意也淡了几分。
“至关重要。”
“既然很重要，那为什么维斯特先生不把她们一开始就放进去呢？”韩易故意停顿数秒，“你知道的，就是我们双方都签字确认的那个rider版本。”
“真的非常抱歉，韩先生，我的客户也是昨天才告知我，需要新增这些随行人员的。她们很重要，但是维斯特先生正在进行的satpablo巡演更重要。”斯库特-布劳恩微微眯起眼睛，声线平静地回答道，“从八月开始，我的客户就在以每个月20场演唱会的速度疯狂完成指标，忙到甚至都没有时间跟我们沟通……您知道的，虽然名义上我是维斯特先生的经理人，但实际上我的角色就是一个市场营销人员而已。只有需要我的时候，他才会联系我。”
“而且……”
“这次巡演，我们本来设定了拉斯维加斯站，跟t-obile体育馆把场地都预留下来了，就是为了参加adcity音乐节，才不得不遗憾取消的……韩先生，请您放心，我们真的相当重视这次的演出。在接待方面提出要求，也是为了让艺人顾虑更少、投入更多。”
相当重视这次演出？
你们当然重视了。
拉斯维加斯的t-obile体育馆，满打满算能坐人，票务全部售罄，也就2107万美元的收入而已。
哪怕坎耶能拿95，哪怕这场演出一分钱成本都没有，他最后到手的分成也就200万美元。
而adcity给他的，可是400万美元。
足足两倍之多。
给了这么多，还在细枝末节上吹毛求疵，究竟谁才是无理取闹的那一方？
“我明白，斯库特，我们也非常重视维斯特先生的出席。”
心里这样想，但表面上的客套还是要维持，特别是在音乐节即将开始的当口。韩易将手机拿得离自己远了一些，深吸了一口气，才重新把它贴近耳边。
“所以，我有一个提议……你现在能看到邮箱吗？”
“可以。”
“我刚刚给你发了一个pdf文件，里面有一个我们觉得很合适的解决方案……鹰岭道27号。”
“唔，看上去很迷人，它在哪儿？”
“峰顶俱乐部，拉斯维加斯最高端私密的社区。”
“让我看看……离拉斯维加斯大道半个小时？会不会太远了一些，特别是考虑到音乐节的交通堵塞情况。”
“我们会安排两架直升机接送。circcirc酒店西面有一个直升机停机坪，降落之后车队可以直接开进后台，用不了两分钟。”
“您有……”
“直升机的参数和负责飞行的公司资质，等会儿我的团队这边会发给你的团队。”韩易知道斯库特想要问什么，“7个卧室，7个半浴室，不仅五位新增的随行人员可以住，坎耶、金和他的孩子也都可以住过去，跟家人待在一起。”
“我没有说过新增的随行人员是维斯特先生的家人……韩先生，您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猜测而已，我的业余爱好之一。”韩易看了一眼周围差点笑出声来的雇员们，“1400万美金的豪宅，拉斯维加斯能提供的最优越的居住环境，没有之一。布劳恩先生，您可以把房屋信息发给维斯特先生，让他自己决定。如果不行的话，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好的，易。对于这件事情给您带来的不便，我深表歉意。但您应该明白我的难处——给这个世界上最具号召力的嘻哈歌手做经理人，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和他一起举办演出也是一个道理。”
“我明白，斯库特。”
“您能理解就太好了……okay，我等会儿就让艾莉森这边跟坎耶他们沟通一下，今天应该就能给到您最终答复。”
“fantastic。谢谢你，斯库特，祝你今天愉快。”
“您也是，易。今天愉快，晚点聊。”
斯库特-布劳恩……果然名不虚传。
将手机放回兜里，韩易咧咧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他与斯库特第一次见面，是在diplo的家庭录音室里。当时，也许是因为贾斯汀非常喜欢《ldwater》这首单曲，极力想要促成合作，又或许是因为在那个项目中，作为特邀嘉宾的贾斯汀-比伯不占优势，没有什么可以发挥的空间，所以斯库特的表现看起来相当正常，甚至给韩易一种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感觉。
会面结束后，虽然从麦迪逊-比尔口中听到了一些关于斯库特和其团队的负面评价，但韩易的合作意向，其实一直都没有动摇过。
毕竟，不管怎么说，斯库特都是近十年来最成功的音乐经理人，在艺人管理、职业生涯培育和商业价值构造方面，的确有他的独到之处。
人予管理，甚至音乐事业群这一整个板块，需要斯库特这种能力拔尖的优秀人才加入。
上一世，斯库特-布劳恩在hybe美国ceo这个位置上的出色表现，也给予了韩易莫大的信心。他就任之后，迅速为韩国娱乐巨头拿下了alityntrol传媒控股100的股份，让hybe在欧美市场上声势大振，触手直接伸进了音乐工业的核心圈层。随后，他又与hybe创始人房时爀一道，为hybe美国筹集到了38亿美元的版权收购资金，继续在版权交易市场上兴风作浪。
从欧美乐坛最显赫的经理人，到娱乐集团呼风唤雨的掌舵者，斯库特-布劳恩的履历可谓金光熠熠。
但今天，韩易却看到了他的另外一面。
按照《商业内幕》杂志2022年那篇专题报道的说法，斯库特-布劳恩的性格，可以用一个简单但是不太常用的英文单词来概括：“careerist”。
翻译成中文，就是为了事业能够飞黄腾达，而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他可以为了向上攀登的机会卑躬屈膝，也可以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大动干戈。可以成为尊贵人物最好的朋友，也可以在利用完他们之后，焚烧掉每一座友谊的桥梁。
“我从来没有见过有谁，能跟这么多人，烧毁这么多桥梁。一旦发生不好的事情，布劳恩就会弃船而去。”
这是深度报道记者安娜-西尔曼对斯库特-布劳恩的评价，也是今天通话之后，韩易对斯库特的观感。掌握优势的时候，他会穷追猛打，直到榨干谈判对手最后一点价值。但在得逞之后，却又会做出一副假惺惺的痛惜模样，把给他人带来的困扰与不便，全都推到客户身上。
换句话说，作为一个马基雅维利主义者，斯库特-布劳恩是一个无情高效的执行者，是所有老板最喜欢的刽子手，但他的这种做法，短期来看虽然会给他带来无数荣誉，但目光放得更长远一些，斯库特却无法做到像吉米-约文和大卫-格芬一样，真正跃升到资本家和操盘手的层面。
因为他太反复无常，太现实功利，太得势不饶人，到了一种让人反感和厌恶的程度。你可以把一个急需完成的任务交给他，但若是要跟他分享核心利益，估计没有几个聪明的亿万富豪会点头同意。
为了坎耶-维斯特跟泰勒-斯威夫特闹翻，但最终却被前者炒掉。收购大机器唱片，以为拿住了斯威夫特的七寸，结果却被后者用重制版专辑打得晕头转向。
韩易本来以为，这只是斯库特-布劳恩冗长的辉煌成绩单里，那寥寥无几的两三个失误。
但今天不大不小的交锋过后，他却有了新的看法。
这些失误，就是他致命人格缺陷的具象化体现。
应该重新调整与他的相处模式，变更一下对他的使用方法了。
“应该没问题了，布莱尔，先跟airbnb那边沟通好，让他们帮忙预留房源……晚上如果还没回复的话，我再催斯库特一次。”韩易冲布莱尔-舒曼和亚当-科恩点点头，随即把视线转到杰奎琳身上，“我估计，坎耶大概率会接受我的提案，直接跟卡戴珊一家住在鹰岭道的别墅里。到时候空出来的两间总统套房，你看看有没有需要维护关系的重要客户，可以批给他们使用。”
“好的，韩先生。”杰奎琳-贝托点点头，“希望坎耶会同意我们的解决方案。”
“他肯定会的。”韩易冲她笑笑，“斯库特会说服他。”
“听起来你很信任斯库特。”赵宥真用中文低声说道，听上去像是带了些许提醒的意味。
“我就是不信任他，才会下这种判断。”韩易给了赵宥真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耸耸肩，朝众人展颜一笑，“好了，别让一个艺人影响了整个音乐节的筹备工作……杰基、奥里，正好你们回来了，带我参观一下adcity的‘竞选总部’吧。”
“没问题，韩先生。”杰奎琳-贝托干脆利落地应声，“艺人执行团队全都在这里了，布莱尔、亚当是艺人团队联络和行程协调的总控……ah，yes，蒂姆-皮奇里利，您还没有见过，他是拉斯维加斯皇冠交通公司在我们这里的常驻代表。这届音乐节，皇冠交通负责提供所有艺人和工作人员往返场地、酒店和机场的交通工具。”
“韩先生，久仰大名。”早就在旁边探头探脑的蒂姆-皮奇里利迅速凑上前来，向韩易伸出手，“皇冠交通很荣幸为您的活动提供服务。”
“您好，皮奇里利先生。”韩易礼貌地与蒂姆双手交握，“停在酒店门口的那些大巴，是你们的吗？”
“没错，那是我们可以搭载56人的客运大巴，专门用来运输志愿者和安保团队的……今天他们来场地彩排。”蒂姆笑着回答，“给幕后执行团队，我们准备的是28座的穿梭巴士，舒适度会更高一些，还配备了办公桌和wi-fi。给嘉宾准备的加长礼车今天没在现场，但明天艺人彩排的时候您就能见到了，我们为每位艺人都配备了林肯kt的加长款城市轿车，每一辆可以坐10人，嘉宾们最核心的随行团队都可以乘坐同一辆车，提升了效率也缩短了通勤时间。其他稍微外围一些的团队，我们用的是13座的奔驰厢型车，再庞大的团队，三辆车也就搞定了。”
“蒂姆他们非常职业。”奥里-布利斯坦在旁边补充了一句，“任何时间需要用车，哪怕是深夜，一个电话，五分钟就到楼下，比uber还快。”
“感谢夸奖。”蒂姆欠了欠身，笑意更浓，“我们经常服务音乐节，今年edc差不多三分之一的艺人都是由我们接送的，所以早就有了一套完整成熟的流程……音乐节举办前后一周，我们都会有两辆商务车和两位专职司机，二十四小时守在执行团队的酒店，供主办方调遣。”
“听上去相当专业……非常感谢你们的付出，蒂姆，希望这次音乐节我们合作愉快，并且每年都可以跟你们续签合约。”
“这也是我们最诚挚的期待，韩先生。”
“再次感谢你，蒂姆……”杰奎琳冲蒂姆点头微笑，然后将目光投向人群中虽不算最高大，但绝对是最魁梧的那个寸头中年白人，“除了交通团队之外，我们今天还有幸迎来了这次音乐节安保团队的灵魂人物，杰夫-斯彭德尔，他是best人群管理公司的副总裁，平时常驻在明尼苏达，昨天特意为保障活动的顺利举办，飞来了拉斯维加斯。”
“不是什么灵魂人物，杰基，就是一个整天坐在办公桌后面吃甜甜圈的大只佬而已。”杰夫双手捧着肚子，笑得像个圣诞老人。
“还在凯撒娱乐的时候，我就跟best合作过不少次，对他们的专业能力极具信心。”杰奎琳向韩易解释道，“跟其他安保公司不同，best人群管理最擅长的，是特殊活动的安保服务，包括演唱会、体育赛事、行业展会和高峰论坛。
“是的，有效的人群管理不仅仅是在场馆配备保安人员那么简单。”杰夫顺着杰奎琳的话头往下说，“这需要专业的规划、协调和沟通。我们的团队经过系统的培训和上万小时的实践，可以为各种类型的聚会提供顶级的活动安保服务，让您的观众可以放心享受演出。”
“乡村音乐奖、at&t体育馆和达拉斯牛仔队的比赛，还有凯撒娱乐与g集团在拉斯维加斯的大部分竞技赛事，都是由我们提供的全套安保服务。”
“听到这些名字我就放心了。”韩易笑道，“有十万人橄榄球比赛的经验，相信我们这种规模的活动，应该只是小菜一碟。”
“户外音乐节跟体育馆比赛的要求差别很大，非要说的话，其实前者要困难得多。体育馆有明确的动线，成套的安保守则，轻易不会变动的疏散程序，但对于音乐节来说，这一切都要从头做起。”杰夫-斯彭德尔前半句话起到的作用，是尽可能让他们的任务显得更艰巨复杂一些，“不过，好在时间足够，您的公司对我们的工作也非常支持，所以最终呈现的安保效果，我们还是非常满意的……飞来之前，我甚至跟斯蒂芬……斯蒂芬-克雷蒂埃，我们母公司加尔达世界国际的ceo说，这次活动结束，必须找你们合作的摄影团队多要一些照片，好放在我们的官方网站上当经典案例。”
“这么有信心？”
“在预算范围之内，我们做到了最好。或者说，我们完成了一个超出预算的安保体系。”杰夫听上去信心十足，“现场安保、路障安保、警犬巡逻队，一共450人。每15人一队，由我们经验丰富的全职员工带领，哪怕是拿兼职薪水的临时雇员，也都是来自拉斯维加斯各个度假村的专业安保。”
拉斯维加斯是这个世界上酒店密度最高的城市，与此同时，也是游客安保最密集的城市。举个例子，贝拉吉奥有超过名员工，其中940人是安保，他们实行三班倒制度，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护卫度假村的安全。
这么多雇员，自然有一部分是29、30或者31号其中一天没有工作安排的，这部分里，也有不少愿意牺牲休息时间，去拿adcity音乐节1688美元\/小时的兼职安保工资。
音乐节临时拼凑的安保队伍，要求远远没有各个五星级度假村那样严格，基本上什么都不需要做，站在各自的岗位上消磨时间，每四小时休息十五分钟，工作八小时，就能拿到13504美元的报酬。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入场服务团队同样由我们提供。手持式金属探测器操作员、温度检测员、防爆检测员、箱包检测员，还有检票人员，一共150人，在专业仪器的配合下，每分钟可以同时完成接近2000次检测，七万人哪怕同时涌入，三十五分钟就可以全部入场。”
“宾客服务团队100人，主要集中在咱们的卡座区，包括40位服务员和20位护送安保。另外，还有25名best的全职员工在各个要道把守，还有一支全副武装的，15人组成的应急安全响应小组，保证在五分钟内赶到现场任何一个事发地点——斗殴？第二记拳头还没落到对方脸上，你就被我们的安保扔出场外了。”
“当然，这些只是我们服务包里的基础部分。这次adcity，best全公司上下最骄傲的一件事，还是帮您在……政府事务方面，省了很大一笔钱。”
“我知道，杰基一直都在跟我夸奖你们在行政领域的关系网络和危机处理能力。”
韩易与赵宥真交换了一个眼神，每次音乐节筹备会议都未曾缺席的他们，非常清楚杰夫-斯彭德尔口中，最值得夸耀的成就是什么。
best人群管理公司，利用他们在拉斯维加斯的关系，帮瀚现场把市政府张开的血盆大口，闭合得稍小了一些。
当然，这其中，也有内华达州参议院议员鲁本-基胡恩的功劳，只不过，这是韩易不能向任何人提及的一脉暗线。
如果没有这两条管道的疏通，这个屡次登上推特实时热门话题榜的超大型音乐节，可能还被卡在审批环节。
这是韩易重生之后，第一次将他刚刚积攒起来的财富与权势，用在与政府对抗方面。
怎么对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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