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娘!今天有肉了!”

    小孩激动地伸出了一直藏在背后的手,手里赫然躺着一块猪肉。

    老妇人的态度与兴奋的小孩截然不同。

    她面露惊惧,厉声问道:“你又去偷了!”

    “婶娘吃肉,有肉吃了!”

    “你!”老妇人气得胸口上下起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一旁的楚昭云有些惊讶。

    看二人的年纪,她以为是祖孙。

    没想到小孩唤老妇人为婶娘。

    “你快还回去!”

    小孩嗖得一声收回了手,小脸上尽是倔强:“我不还!婶娘吃肉!”

    “你!”老妇人气得双眼通红,她突然又意识到眼前还有两位贵人,面色涨得通红。

    她连忙解释着,“让贵人看笑话了,孩子不懂事,贵人放心,这菜饼子的菜都是我从山上摘的,都无主,绝对不是偷的。”

    楚昭云看向小孩。

    小孩只认真攥着猪肉。

    楚昭云问他:“为何要婶娘吃肉?”

    老妇人一愣,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孩子不是第一次去偷猪肉了,她骂过,也打过,都没有用。

    家里虽穷,可总能填饱肚子。

    要说孩子馋肉,可每每偷来猪肉,都逼着她吃而不是自己吃。

    眼下贵人一问,她也好奇了。

    “贵人问你话,你得答话。”

    闻言,小孩抬头看向楚昭云。

    约莫是觉着楚昭云是个好人,于是小声说道:

    “婶娘年纪大了,不吃肉会死?”

    老妇人神情一滞,随后声音沙哑地说着:“傻孩子,不吃肉不会死的。”

    “不!会的!小溪她娘就死了!”

    “小溪她娘是生病了……”老妇人眼底发酸,原来这孩子偷肉,是怕她会死。

    楚昭云解了心中疑惑。

    她相信知道了缘由之后,老妇人会教导好小孩。

    “这筐饼子我都要了。”楚昭云递出了一锭银子。

    “不不不,用不了这么多。”

    老妇人受宠若惊,极力推脱着。

    余富极有眼力劲儿地夺过了筐子,把银子塞到了老妇人手里。

    “您拿着,我家主子爱吃这饼子,它就值得这一锭银子!”

    “唉!唉!多谢贵人。”

    老妇人连忙弯腰道谢。

    楚昭云扶起了她。

    “听说两年前大旱遭了灾,怎的眼下还未恢复?”

    “是啊,天灾啊!”

    “知府大人没有拨银子吗?”

    “知府大人是好人,拨了银子还派了官爷来,但这里没福气啊,新种的庄稼地都活不了。”

    说着话,老妇人抹了抹泪。

    若不是一场天灾,她应当还过着好日子。

    又怕贵人误会,老妇人解释着:“不是知府大人不管我们,是土地不争气,偏只有这一片地毁了。”

    “不种庄稼,如何过活?”

    “有力气的都去城里做工了,每个月都送回来钱,我就在家照顾孩子,偶尔去山上摘野菜卖卖饼子。”

    “原来如此。”楚昭云顿了顿,“您知道翠春楼吗?”

    老妇人立即看了眼余富,摇头说道:“那可不是好地方!”

    余富讪讪说着:“我不去,我才不去!”

    “听说前阵子有人惹了麻烦身陷翠春楼,近日才得以脱身,您听说过这事吗?”

    “对,就是孙家那孩子!”

    楚昭云眉心一动,随口一问,竟然有所收获!

    就是不知道老妇人说的和她想的究竟是不是同一件事。

    “孙家那孩子不学好,偷了家里钱去了翠春楼,被翠春楼扣下了!出来的时候身上被打的没一块好肉了!”

    “如何救出来的?”

    “那就不知道了……”

    “是孙家父亲救出来的?”

    楚昭云话音一落,余富才听明白如何一回事。

    他连忙看向老妇人。

    老妇人摇了摇头:“应当不是,老孙也出去做工了,不在家。”

    “也?”楚昭云捕捉到了这一字,“还有谁出去做工了?”

    “村里年轻的有力气的,都去城里做工了。上了年纪的男人们,也都出去做工了,我家老头子也去了。”

    余富激动得眼皮直跳。

    还去什么翠春楼!

    买个饼子就能问到线索!

    他正想和楚昭云分享这份激动,猛地一看,却看见了楚昭云镇定的神情。

    余富立即冷静下来,面上也装出了镇定。

    又听见楚昭云问:“村里年纪大的男人都出去做工了吗?”

    老妇人觉着楚昭云面善,便没什么警惕心。

    又因为楚昭云刚给了她银子,她便竹筒倒豆子似的说着:

    “对!也是遇着了贵人!

    贵人不嫌他们年纪大,都带出去做工了!

    贵人心善,担心他们一时半会回不来,所以先给了定钱!

    不过这定钱可不能动。

    我得留着给小子长大了讨媳妇用!”

    说着话,老妇人摸了摸身侧小孩的头发。

    她的眼里充满了希望。

    小孩懵懂地看着老妇人。

    他并不懂什么是讨媳妇。

    他只是在想,婶娘说不吃肉也不会死,到底是不是真的?

    若是真的,小溪她娘临死前为什么哭着说想吃猪肉呢?

    看到二人不同眼神的楚昭云,心里有些堵得慌。

    十有八九,军器所里的人是来自眼前的村子。

    男人出去做工了,家里人怎可能觉着他们出意外了?

    府衙自然也不会接到任何死亡或者失踪的消息。

    若她猜的是对的,那老妇人口中的定钱,便是买命钱。

    可怜老妇人还什么都不知道。

    可怜老妇人心里只有对贵人的感念之情。

    “他们去了何处做工?这位心善的贵人是?”

    “不知道嘞,老头子嘴严得很!”

    “多谢。”

    楚昭云没有再问,转身离去。

    年老无力,没法子赚银子。

    出卖自己的生命,为家里赚下最后一笔银子。

    所以他们才会自愿藏在牛粪桶里,才会面容平静毫无挣扎地死去。

    是什么把他们逼到了这地步?

    楚昭云心里无端袭来可悲之感。

    落了两步的余富,连忙跟上楚昭云。

    只是他心里憋得慌,“大人,为何不继续问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若是知道,怎会让家人去送死?”

    “线索这就断了?”

    “起码知道了军器所里那些死者,大抵是自愿喝下了毒药。”

    “去哪里查她口中所谓的贵人?”

    “她不知道,或许有一个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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