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一听去吃饭这个熟悉的发声,便乖乖握住伸过来的手跟着就走了。
少年站起来只到公子星舒胸口,手意外地干净,手骨细长,掌中带着薄茧,一路上都格外的乖巧不吵闹,公子星舒十分顺利得就把他带到山腰处一个小院子。
“坐。”公子星舒一指门口小马扎,飞雪就坐过去,眼睛专注地望着他。
公子星舒挑挑眉,说道:“起。”
飞雪又站了起来,要向他走过来。
“坐。”
于是飞雪停了脚步又坐了回去。
“起。”少年站起来。
“坐。”少年坐回去,警惕疑惑得歪了歪头。
公子星舒嘴角忍不住勾弧度,才说了句等着,然后转身去弄饭。
公子星舒自己已辟谷,翻找了半天才找到米和一点腊肉青菜,就随便切了切混在一起煮,也不管味道如何,反正是弄好了。
公子星舒疲惫地叹了口气,盛进碗里端上桌叫门口的少年过来吃饭。
少年眼睛亮亮的,飞快跑过来,吃得很急,也不太会用筷子勺子,抱着碗就啃,吃相比较凶残,但居然不掉饭渣。
公子星舒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并隐隐约约觉得有种养了什么宠物的即视感。
飞雪终于吃饱,有些感激的看着面前的人。
“好了,今后你和我一起住在此处吧,你太脏了,先去清洗一下。”
公子星舒见人吃完了,指了指侧院:“我这两天不能动灵力用不了清洁咒,你自己进去洗。”
说完见小少年还专注地看着他,公子星舒只好又说了一遍,小少年歪了歪头,依然看着他。
公子星舒抹了把脸,只好亲自带着人来到侧院,侧院用篱笆围了一圈温泉池,正袅袅冒着热气。
“洗澡,洗干净。”公子星舒指了指水,示意小少年下去。
飞雪看看面前这个人又看看冒着热气看不清多深的水,非常不理解,并感到有点害怕,不太想下去。
公子星舒见和少年无法交流,只好自己脱了衣服下了水,然后站在水里冲岸上的小少年眼神示意。
飞雪看眼前人下了水,水深只到他腰间,才犹犹豫豫伸出脚,结果被水温烫了一下,正吓得要抽脚跑,就被早有准备的公子星舒一把抓住衣服拖下了水。
飞雪周身瞬间浸在热水里,吓得直扑腾,差点没变成别的什么动物,好在公子星舒有分寸,很快拽着少年的腰稳稳站在水里。
“泡个温泉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啧,好瘦。”
公子星舒笑了一声,解开少年的发带,拿过一旁皂角准备清洗,结果面前凌乱的头发打了许多个结,沾了水更解不开,公子星舒无奈道:“站这儿等我。”
飞雪倒是知道站和等的发音,于是乖乖立着看青年从水池里起身,披了件衣服出了侧院。
飞雪看着公子星舒比他高大的身躯,又看了看自己细瘦的胳膊腿,舔了舔嘴唇,这具身体没这个人的强壮,如果有机会……
可还没等他生出贪婪的恶念,没一会儿公子星舒就手上拿着剑回来了。
这可是个恐怖玩意儿,在秘境中他见过多次妖兽被这种东西杀死的场景,飞雪有点心里发怵,不住得想:莫非被发现了?我要不要跑,怎么跑?
飞雪僵在了水里,决定见机行事。
公子星舒出去找剪刀,没找到只好去拿来了自己的剑,回来时见小少年还在原地原位置,眼睛望着他亮亮的,直到看到他的剑时一呆,又有点慌张和害怕地看他。
公子星舒:“……”
公子星舒先前想法里的宠物突然有了模样,这表情差点儿让他以为自己养了只狗。像,太像了。
“别看了,给你剃毛用的,过来。”公子星舒没好气把小少年叫到岸边把他转了个身,小心抓起他打结的头发,用剑将头发削短。
“好了,你抖什么?”公子星舒小心的收剑回鞘,回头竟发现小少年害怕得直抖,心累得赶紧拿过皂角把人身上旧衣服扒了,上上下下搓洗干净,自己也匆匆洗好推人上去站着擦干。
上了岸发现少年没其他衣服了,就随意拿了件自己的旧衣服给他套上,飞雪穿完衣服头发还湿着,站在原地甩头,看得公子星舒无语,越发有养了只狗的即视感。
一整套做完,身体疲惫地把小少年安置到别院睡下,公子星舒回自己屋子躺下,却累的有些精神亢奋,睁着眼望着房顶发呆。
惊魂未定的飞雪也睡不着,他在医山头的几天见过别人杀鸡,也是热水剃毛清洗,完了就要砍几段扔锅里了。
自己刚刚经历完一整套,什么时候会遇到屠刀?飞雪心慌啊,他做兽的时候,还从没遇见过这么磨磨唧唧的吃法。
算了,与其在这等死不如主动出击!
于是飞雪轻手轻脚的爬起来,悄悄地摸到了公子星舒的屋子。
主屋黑漆漆的,飞雪悄悄推开门,人类身体的视力很不好,飞雪只好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等差不多适应了一点儿才又顺着墙摸黑往里面走,摸过几个置物架,摸过纱帘,又摸过一个屏风,眼前隐隐约约有床的黑影。
飞雪正思考要变成什么才能悄无声息地杀了这个人,公子星舒的声音突然传来:“飞雪?你怎么来了?”
他醒着!
飞雪吓得后退一步,脚绊到了屏风,顿时和屏风一块儿失去平衡啪叽摔倒在地,紧接着倒下的屏风似乎撞了柜子,一声巨响伴随着一顿噼里啪啦的声音在黑暗中传了开去。
飞雪:“啊……!”
灯火随之亮了起来,公子星舒披着头发点亮了床边的灯,紧紧皱着眉。
飞雪如临大敌,心想完了要被发现了!我是不是该跑,怎么跑?还是见机行事?
见小少年呆坐在倒塌的屏风旁一脸惊慌,远处黑暗中隐隐约约撕裂的纱和杂物,公子星舒头疼的捏了捏额头。
“你一个人睡害怕?那上来吧。”
夜深了,公子星舒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也需要休息,决定先不管外头如何了,而是拍了拍身侧床榻,对小少年招手道:“过来吧。”
飞雪不确定这人发没发现他的想法,迟疑着过去,结果就被一把抱起放进里床,盖上被子,灯火熄灭了,眼前一片黑暗。
“别闹了,睡吧。”公子星舒怕他闹,还侧过身把小少年抱进怀里,少年的短发清爽柔软,暖乎乎的,公子星舒终于找到了睡意,沉沉睡去。
他似乎并没发现什么,飞雪眨了眨眼睛,于是也睡了。
次日,公子星舒舒服得醒过来,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模糊得看见床前一团糟,皱着眉睁开了眼。
结果一眼就和屋子大开的门前两双震惊的眼睛对上了眼。
公子星舒一个激灵爬起来,飞雪也醒了,睁开眼睛坐起身,身上还穿着公子星舒的旧衣服。
“公,公子你们昨晚……”门口稍矮的娃娃脸少年欲言又止。
公子星舒烦躁的捏了捏眉头,道:“我们昨晚什么事都没干。”说完又觉得不对,再看门口两人,都是一脸好的我们懂的表情。
公子星舒无言了片刻,道:“这事不准外传,我近五日无法动用灵力,既然你们来了,这里就交给你们收拾了,小萝卜,安排点儿吃的。”
矮个子少年得令去了,公子星舒捞起环环放到地下后才自己穿衣,而另一个名叫林涭的高瘦少年则开始念动法诀,将屋子里倒的碎的东西统统恢复原貌。
林涭一边做事一边念叨着:“公子,你身上还有伤呢,又不差这一天,等我和小萝卜今日回来了再去接人也不迟啊。”
公子星舒有些好笑的说道:“你们俩的伤也不轻吧,充其量也就能用点小法术而已,半斤八两。”
林涭听被看穿,便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笑笑。
而飞雪一脸惊奇地看着林涭施法。
“公子,这个小鬼难道就是你的救命恩人?”林涭恢复完了外间布置,等待间好奇问道。
公子星舒顿了顿,语气不太好得答道:“嗯。”
林涭显然清楚飞雪这具身体的情况,语气有些愧疚。“要不是属下不慎受伤昏迷,您也不用……”
公子星舒:“无妨,此事怪不得你,造成这个后果的另有其人。”
林涭:“另有其人?莫非是……”
“日后再找她算账。”公子星舒穿好外衣系好衣带,举步绕过屏风,飞雪则乖乖跟着走。
林涭看环环亦步亦趋的,饶有趣味道:“哟,这小鬼。”
“回头你去山下找找启蒙识字的书籍来教教他。”公子星舒道:“我看他虽然伤了神识,本身却不傻,只是忘却前尘罢了。哦对了,顺便帮他买几件衣服。”
“好的,公子。”
接下来几天飞雪觉得过的比之前舒服得多了,不仅完全没饿过肚子,而且这个带他走给他饭吃的人,还给他安排了“学习人类”的活动,让飞雪不由得心生感动。
人类真的和妖兽太不一样了!生活方式完全不同,吃饭要用工具吃,平时要穿衣整齐,每日要沐浴。还有一套声音用于交流,还能写成“字”,这是飞雪目前学的最累的。
但好在飞雪作为一只幻兽,模仿学习的能力从小练到大,很快就学完了启蒙书籍,基本能听懂所有对话了,学公子星舒行为动作更是学的像模像样。
“我看这飞雪小师弟也太聪明了,他要是不伤到神识,想必修为也是凌空山数一数二的吧。”
一次同在书房端坐时,林涭忍不住朝公子星舒感叹道。
公子星舒专注地看着手里拿着文件没说什么,飞雪却听懂了“聪明”这个词,觉得在夸他,不由得挺起了小胸脯一脸自豪样。
另一边练字的小萝卜接话道:“但你忘了飞雪小兄弟不止伤了神识,还伤了腰吗?那伤不好,无缘仙道。”
“……伤?仙道?无缘?”
飞雪一听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忍不住问道:“是和你们,一样,那个吗?”
那飞雪可太想学了!是只要腰上的伤好了就能学吗?那还不简单?
幻兽变换是靠直接模拟这个生物的灵脉变幻,只要不伤及它幻兽的本体,精力和灵力足够的情况下,其模拟的所有动物都会还原成死前最健康的模样。
所以其实只要飞雪想,他的腰马上就能完好如初。
飞雪有些期盼的看林涭和小萝卜,却见他们眼神都有些躲闪,他只好又去看公子星舒。
公子星舒这时候抬起头,也在看他,开口问:“你想学?”
少年认真点头道:“想。”
公子星舒也点点头,对小萝卜说:“明天去找医山头的医师来看看。”
小萝卜跟着点头道:“好的,公子。”
飞雪看着公子星舒平静看书的认真表情,比林涭和小萝卜都要好看一些的脸,突然觉得这个人类对自己真好。
“别盯着我看了,你不是才吃饱?”突然,公子星舒抬眼没好气的说:“再看晚上夜宵没得吃了。”
飞雪回了个笑笑表情,然后低头继续描红字帖。
第二日上午,公子星舒练剑时,请的医师到了。
飞雪通常这会儿会被要求站在一边儿背书,背着背着忽然感觉气氛不太对,抬眼一看,公子星舒神色冰冷,正盯着进入院中的一行人。
这一行人除了同样脸色不好的小萝卜,有一位老者,还有一个黑衣女子。
“不小心碰到了,这大小姐非要跟过来。”小萝卜一溜烟凑到公子星舒跟前小声说完,才又去请医师。
“老先生,劳烦您了,病人就是那位飞雪小兄弟,要不我们进屋子里?”
医师道:“也好也好,观骨还需脱衣,进去方便。”
于是飞雪放下书跟着小萝卜和医师进屋子,公子星舒跟在后面,林涭站在外面守着,谁都没理会那黑衣女子。
但那黑衣女子叉着腰,在公子星舒快进屋时阴阳怪气道:“一个傻子而已,何必废这力气治疗,你要小厮,和我说我送你一个便是,修为保准不差。”
在外站着的林涭听不下去,忍不住提醒道:“月锦公主,人是你推的,别人伤成这样和你也不是没有关系,天地因……”
一身华贵黑衣的月锦公主不等林涭说完,就满不在乎得冷笑起来。
“笑话,他不过一条贱命,能救公子的命就该感恩戴德的了?你又是什么身份?这儿哪里轮得上你个侍卫同我讲话?”
林涭气的憋红了脸。
一声剑划破空气的风声,银亮的剑尖直指向月锦,公子星舒转身出了门,瞪着她,缓缓开口。
“月锦,这里可不是你的月国皇宫,收起你的公主架子。从前你纠缠我我不与你计较,但从今天起我警告你,再不自重,休怪我不给你颜面!”
“你,你!你怎么能这么和我说话,我们从小青梅竹马,我这明明是在帮你……”
月锦小脸涨红,还待要说话就被剑一顶,堪堪停在喉前。
虽是练习用的弟子剑没开刃,但恐惧感十足,月锦惊魂未定的后退了几步,望着公子星舒喘气。
“还不滚?”公子星舒厉声道。
月锦哼一声,丢下一句你等着转身离开。
院子清净了,公子星舒叹了口气,没好气的把手上的剑丢给一旁憋笑的林涭,进到房里去。
屏风后,只见飞雪脱了上身衣服,弓腰两手垂在脚尖,医师正在摸他腰处明显歪曲的一小段脊椎。
小萝卜一脸肉痛的看着,见公子星舒进来了,忙十分有眼色的问道:“医师,怎么样?敢问他可还有缘仙途?”
医师以灵力探入查看后道:“唔,这要放人间,恐怕一辈子就这样了,但现在佐以仙丹和灵气按摩,还是能恢复的。”
小萝卜:“那需要多久?”
医师:“短则百日,长则数载。”
飞雪默默听着,心想那就按最短的来。
医师检查完了,转身掏出一张纸来交给离他最近的小萝卜,说:“这是治疗所需的丹方,你们看自己的情况准备。丹药需每隔十日服一粒,待开始服用丹药了,每过三十日我会来按摩。”
小萝卜看着丹方眼睛都呆了,半晌没说出话来,而是把纸递给了公子星舒。“这,这……公子,您自己看吧。”
飞雪起身,好奇的凑过去和公子星舒一起看。
看半天,认出左边第一栏写着的百日,一年,三年,十年……中间一栏最后一个字都是“丹”字,最后一栏密密麻麻写着什么草什么花还有一些每个字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就看不懂的词组。
这种看不懂的词组在百日后面尤其得多。
公子星舒看得满脸黑线,仔细读了几遍后才艰难说道:“按照,按照三年的来吧。”
小萝卜又是一脸肉痛的表情。
飞雪则一脸疑惑,怎么百日又变成三年了?
医师说道:“好,公子若不会炼丹,待凑齐了药材,交给我炼也行,有些基础药材药炉也有。”
公子星舒缓了缓才说:“炼丹就不劳烦医师了,按摩正骨还请医师多多费心。”
医师点点头,笑咪咪地告辞。
小萝卜等人走了,忍不住发出哀嚎:“公子,上面可都是一品二品级别的药材啊!”
“什么一品二品的药材?”守在外的林涭探头,小萝卜就将丹方的事情同他一说,林涭顿时也是一脸肉痛的表情。
公子星舒握了握拳头又松开道:“一千株一品三千株二品……买断因果是值得的。”
林涭和小萝卜一脸惊诧的看公子星舒。
“想必还他仙缘,我也算还清了。”公子星舒说完,扭头去看飞雪,两人沉默对视。
飞雪从刚才起就一直观察公子星舒,直到对上他的眼睛,莫名觉得很不爽,于是提前移开了视线。
公子星舒见飞雪眼中赌气一般的情绪,有些心软,不甘和抱怨消去了一些,又想着不小心把小孩子惹生气了,该怎么哄哄。
“既然要三年,不如这三年送你去私塾学堂,听听凡人的学问?”
公子星舒问。
飞雪没听懂私塾学堂,但听懂了学和人这两字,听起来是要送他去专门学习人类。那真是求之不得。
于是飞雪一口应下。恰好他今日的字帖描完了,将字帖上交公子星舒后得了首肯,便愉快的飞奔出了门。
公子星舒住的不知道是哪里,在凌空山第三峰上一处葱郁的山林间,平日人烟罕至,大的野兽没有,虫蛇鼠蚁有一些,于是环环时常避着人溜出去打打牙祭。
其他人都以为小孩子只是出去玩,没想那么多。
“真是小孩子心性。”小萝卜感叹道。
公子星舒摇摇头作无奈状,唇边却带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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