鸱夫人引人进入院内华丽厅堂,身旁小厮男的洒扫布置茶水,女的追随鸱夫人为她拖着长长的衣袖裙摆,十几个人动作迅速,井然有序地伺候鸱夫人在主坐端坐,又安排凌谓坐在下首。
厅内满是一股熏人的香味。
飞雪没有被安排座位,被凌谓拉至身后站立。
鸱夫人眼睛看向凌谓,小扇遮脸询问:“先前抓给你的那个人可透出狐狸窝了?”
凌谓正要接过面前侍女递过来的茶水,摇头随口道:“没有。”
飞雪还在默默观察着这个鸱夫人,却见鸱夫人眼睛一瞪,手上的小扇子似是朝着此处轻挥了一下。
凌谓面前的侍女骤然脸色发青,口吐白沫倒地,凌谓眼疾手快将茶水从侍女手中托盘上拿起,才免去被泼一身热水。
事发突然,飞雪目光下意识去看那倒地的侍女,地上却只剩下一滩干瘪的五彩衣,衣服空隙里有一只口中有血的白兔子尸体。
竟是……一只妖兽?她怎么死了?她做了什么?
飞雪心中暗惊,一瞬反应过来,连忙就要去夺凌谓手里的茶,却被凌谓抬手一挡。
飞雪疑惑地收回手,凌谓给他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紧接着抬起茶碗品了一口,淡然开口道:“鸱夫人真是心急,我都说了是来帮你的。”
四周的侍女小厮全都静默得低着头,厅堂内安静的落针可闻。飞雪将目光转向鸱夫人时,座前的鸱夫人面上隐约带着怒意,冷笑出声:“凌谓,我的耐心可不好,你要是还磨磨蹭蹭坏我好事,我管他是不是岛主的宠物,在我府上就要和这兔子一个下场!”
飞雪闻言心中一冷,终于是弄懂了那侍女的死因,未曾想竟是鸱夫人故意在给凌谓的立威!
凌谓反而不慌不忙,饮完茶才款款解释:“区区一个狐狸窝端了又有何用?狐兔之辈子孙后代繁荣,大的不除就好比根源不断,解得了近忧可断不了远患啊。鸱夫人,这道理您想必也是明白的。”
鸱夫人冷然道:“你以为我不懂?要不是那狐狸手上有法宝,还精通迷幻之法,我早就将他的狐狸皮扒了。”
凌谓听完后轻笑两声,抬起一只手指示意身后站着的飞雪,对鸱夫人说:“所以我这不是就给您带帮手来了吗?”
堂前的鸱夫人轻摇小扇,言语不屑:“他究竟有什么用?”
飞雪皱眉,本因被凌谓忽然推出去做事感到不快,却被鸱夫人这句话问得疑惑起来。他未曾想到,这个似乎在玄灵岛有点地位的女人竟不知自己的能力。
紧接着,飞雪就听见凌谓面不改色的忽悠道:“你道为何岛主看重他?其实他的幻法很厉害,能不被妖狐的识破。”
“……此话当真?”
鸱夫人听完后面露犹疑之色,摇着扇子思索起来,飞雪看向凌谓,搞不清楚凌谓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然而看鸱夫人表情,显然已经被说动了。
……果然一会儿后鸱夫人就安排了人带他和凌谓去府内客房。
行在回廊上香味淡了许多,飞雪边走边左右环顾,发现鸱夫人的宅邸格外得花团锦簇。她似乎很喜欢大红大紫的花,牡丹绣球月季随处可见,就连穿梭其中的侍女也全是红绿的彩衣,在宅院之间竟可以完美融入其中。
但飞雪却依旧觉得这座宅邸内气氛沉重。
“我还当你是好心才专门带我出来。”飞雪将目光收回,看着前面的玄衣身影轻嘲了一句。
凌谓脚步一顿回头,毫无愧意得开口:“你该庆幸你还有点用处,否则依着云沉的性子,你得在那血渊里面关到死,甚至都不如那只死掉的小兔子,至少它们是能见光的。”
“然后呢?因为能见光,所以就能随意生杀吗?”飞雪在鬼面后冷漠道。
飞雪的声音不大,却是将带路的侍女吓了一大跳,不知为何竟然害怕到颤抖,感觉就快要瘫软下去。
侍女走不动了,凌谓不得不转过了身来,意味深长地看着飞雪,与飞雪眼睛对视了一阵后,居然颔首回答了飞雪明显带刺的提问。
“是。因为这里是玄灵岛,鸱夫人是主人,更何况,这些兔子都是吃了鸱夫人的一种药才提前化形成功,是生是死自然由鸱夫人做主。”
凌谓话音忽地一顿,有些危险地问:“你在同情它们?”
“不,我只觉得你是在提醒我。”
飞雪抬手将脸上的鬼面取了下来,露出他本体面容精致的脸,忽而轻佻地笑了一下,幽幽开口:“是不是某一天,我也可以这样如此轻易地就被你抛弃掉?”
凌谓一瞬间心跳漏了半拍。
飞雪见凌谓眼中有一瞬的呆滞,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你学我学的很快啊。”
凌谓压下自己的心跳,瞧着面前这他曾经对着镜子练习过的神情,万万没想到竟然被飞雪学了去。
更关键的是在他妖兽化形的精致面容下,竟是多出了另一种特别的魅惑感,因为过分符合人类审美的美丽,这种故意引诱的表情……非常吸引人。
周围香味扑鼻,红花粉黛,凌谓一时间有些怀疑鸱夫人故意弄的满园香味是不是有些独特的药性。
但好在心跳逐渐平息了下来,凌谓成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紧接着涌出了一股久违的,兴奋的新奇感。
“这也是你的能力?”
凌谓眼眸微亮,忍不住直接抬手拽住了飞雪的项圈,将人猛然拉至面前。
飞雪却不再继续学凌谓的表情,厌恶地去拽凌谓的手,冷冷道:“放开。”
不过飞雪的话还没说完凌谓就放了手。飞雪立刻后退几步,金色的眼睛狠戾地看着凌谓。
凌谓定定地和飞雪对视了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双方在此刻都在揣测着对方的想法,却似乎都没有什么结论。
几秒后,飞雪先移开了视线看向他刚才不慎掉落在地的面具。
凌谓见状,随手一挥,轻飘飘地将掉落在地的鬼面具取入手中,继而重新递送到飞雪的手上,并叹了一句:“不得不说……你确实很有一套骗人的本事。”
飞雪抬眸,不带感情地直接戳他:“你喜欢。”
“嗯。”
凌谓大方承认:“我总算知道我之前为什么讨厌你了,你学那个人实在是学得太像了。”
那个人?飞雪眯了眯眼没表现出任何情绪,纵然他猜测出了凌谓指的是谁,但他已经在这件事情上差点儿栽了个跟头,就一定会小心对待。
凌谓果然没看出端倪,并且他现在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去做。于是玄衣华服的男人没再说什么,而是重新转身看向躲在回廊柱子旁的领路侍女。
“走吧。再耽搁鸱夫人又要生气了。喂,你,继续带路。”
侍女虽然被吓得一路再没敢抬头,但好在能走了,甚至稍微加快了步伐将两人带到,然后就一溜烟跑没了影。
凌谓也毫不在意,只看了看房间内准备好的各种道具,满意地点了点头后,将飞雪叫来身边吩咐正事。
“玄灵岛其实总共分了两块地方,一块是血渊,一块被叫做玄灵镇,岛主和他的部下,以及众多来岛的客人都住在此镇上。鸱夫人便是负责管理镇上安全的,不过嘛……”
凌谓顿了顿,掠过了中间继续道:“因为一些原因,有一只狐妖纠集了一股势力在镇上作乱,不仅吃人,还抢夺岛上人的财产。先前给你吃的那个人名叫曲号子,是狐妖埋伏在鸱夫人府里的眼线……”
“所以你想我假扮成曲号子,带你们找到狐妖?”飞雪听完立刻明白了凌谓的意思,并回想之前的对话意识到了非自己不可的原因。
仙界常见的幻化咒语终究还是依靠法术修改别人看过来的场景,并不能对自己施加变化,那只狐妖似乎特别擅长幻化咒,能将大部分都识破。
凌谓赞赏地说:“正是如此,只可惜我不是你控兽咒的主人,只能单向传音,不过到时候你带着这个收音显形的法器,我会教你怎么去找狐妖。怎么样,能成功吗?”
飞雪接过凌谓递过来的一串项链,知道自己没犹豫拒绝的条件,沉默地将项链挂在脖子上。
凌谓故意这么安排,恐怕也是想借此机会了解自己的化形究竟能到达何种地步……飞雪也想得明白,要想取信于人,终归得露出点真本事,体现自己独一无二的价值才行。
……
夜色沉沉而来,天上无月。
寂静无声唯有香气弥漫的庭院里,一个头戴面纱,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佝偻身影跟着一只灰扑扑的小鼠出了鸱夫人府邸。
【曲号子每隔一月传递一次消息,每次地方都不一样,跟着灵鼠走就是。】
灵鼠大耳朵十分灵敏地捕捉着周围的声音,走的小心谨慎速度不快,倒是照顾到了曲号子不过筑基的修为,飞雪以自己目前金丹巅峰的实力轻松跟上,还得在凌谓的提醒下适当做出一点喘气笨拙的模样。
飞雪心想这“曲号子”也是个笨的,不过筑基期却敢做这种细作的危险事,想来被发现也是注定的事情。
灵鼠第一次停下,在一处偏僻无人的小巷。
【把我给你的纸条给它。】
飞雪依言给灵鼠塞了一张纸条,灵鼠两只小爪子接过后看了又看,黑豆一样的眼睛里隐约有紫色的光微亮,不一会儿就将纸条吭哧吭哧啃了,继而对着飞雪吱吱叫了三声后,又顺着墙角爬了去。
【跟上。】凌谓透过珠子里的画面和声音立刻指挥飞雪追上去。
深夜的玄灵岛小镇并不宁静,四处点着血红的灯笼,有一些幽暗的小巷里似乎也藏着人,除外不少宅院内都亮着灯火隐有混乱的人声,
灵鼠带着飞雪轻车熟路地在镇上穿梭。紧接着相同的动作画面在小镇上不同的地方又来了四次后,小老鼠吱吱叫了五声。
凌谓笑了一声【好了,接下来它会带我们去见狐妖了,鸱夫人手底下的杀手已经跟上你了,记得不要露陷。】
飞雪紧跟着灵鼠,很快来到了一个十分热闹的楼前。整栋楼挂满黑红纱幔,里面烟雾缭绕,熏香阵阵,笙歌曼舞……感觉到此地似乎是青楼,飞雪脚步微顿。
好在小鼠也没走显眼的正门,则是沿着楼侧边沿疏忽窜上房梁,飞雪赶紧左右看看,趁着无人注意跟随翻上二楼,踩着飞檐追着小鼠绕进了楼背后,进了一扇窗。
进窗前,凌谓出声道【飞雪,现在化形。】
一切不过瞬息,黑衣人翻身进入窗内,入目的是个寻常的房间,只点了一豆烛火放在侧边的镜旁,隐约露出正对窗口一高大屏风上的人影,灵鼠直接绕过了屏风消失在视野之中。
屏风上的人影开了口,问:“曲号子,你有什么话是必须亲自和我说的?还有你今日怎么……裹这么严实?”
飞雪连忙小心胆怯地取了面纱,露出曲号子原本的脸来,甚至头发都是在一个时辰前染成了黑的。
凌谓道【告诉他,你在西北厢房发现一株没香味的蓝月季,那是狐妖一直想要的东西。装的惶恐但高兴些。】
飞雪照做,“曲号子”就用一种压抑着激动的声音语无伦次地转述完了话,然后跪地等屏风后的人影反应。
屏风后人影听完没什么动静,甚至一直维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一动不动。
凌谓的声音传来【不行,时间有限,你催他一下。】
什么时间有限?飞雪留了个心眼,行动却没有含糊,惶恐地往前走了两步后喊:“大人?”
屏风后毫无动静,飞雪起了疑,凌谓却更加果断,立刻让飞雪直接去看屏风。
飞雪却没有妄动,而是站在原地等待,原因是他闻到一股金属冰冷的味道,这味道混在青楼酒香和脂粉香料之间,差点儿让他给忽略了过去。
果然,眼前场景在片刻后竟然如水波一般动荡了起来,红床,卧榻,镜子一下化开,墨水一般流淌在了地上,朝着飞雪涌了过来,将他捆住。
飞雪稍微挣了一下,没察觉到杀气,就还是继续假扮筑基修士。而他的四周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破败山野间的院落。
面前不远处站着一个狐狸耳朵的男人,操控着数只箭矢飘在曲号子的面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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